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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节
接连两天,手术的事仍没消息,直到礼拜六晚上,张先生回来,直冲进我房间,兴奋地说,搞定了,下周一手术!
我的左眼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用右眼感受张先生的喜悦。
他的表情,就好像生病的人是他,此刻终于看到了希望。
我笑起来,尽量让张先生感受到我的开心,能不能做手术,对我来说虽重要,却远没有张先生这几日为我的奔波,更让我感到珍贵。
手术当日,张先生,青山,宋凯,一起陪我。
进手术室前,我突然大叫张先生的名字,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并不怕做手术,也不怕疼,只是怕手术万一出现意外,我再也见不到张先生,虽然这种小手术,出现意外的几率几乎为零,可我还是害怕。
张先生凑近我,轻声说,别怕,我在外头等你。
我很想跟张先生说,这辈子,能认识你,我就没有白活。
最后,却没有说出口,只拉着张先生的手,不肯放开。
护士们一定傻住了,两个大男人,一个小手术,有没有必要这么生离死别……
手术台,我佯作勇敢,最后竟沉沉睡去,醒来时,我的眼睛已经被纱布包住,不能睁开。耳边有很多人的声音,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应该是医生。
他嘱咐我,接下来三至五天,不能行动,只能在床上趴着,必须是趴着,不能仰卧,这样有利于视网膜归位。
我忘了自己有没有说话,倒是张先生替我跟医生说了谢谢。
之后,耳边是青山与宋凯的问候,宋凯说,你现在的样子好丑,全天下,应该只有张先生不嫌弃你。
我的样子,很丑吗?有些慌张,却没办法看到自己。
人生第一次遭遇这样的状况,再想想,反而觉得没什么,看不到自己,便不知道自己是美是丑,不是可以活的更无所谓些?
不知过了多久,青山与宋凯相继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我与张先生。
饿吗?张先生问。
什么都不想吃,只觉得很闷。
那我读书给你听,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本小说。
竟然想得这么周到,让我突然怀念起大学时候,阳光明媚的春日校园,我们两个坐在长椅上,张先生把头放在我的腿上,让我给他读小说听。
张先生闭着眼睛,阳光落在他好看的睫毛,我以为他睡着,刚停下来,他就睁开眼睛,用手拍我的腿,说,别偷懒,继续往下读。
张先生喜欢听我读书给他听,可他从来没有为我读过。
此刻,张先生就坐在我的床边,给我读尤多拉?韦尔蒂的《乐观者的女儿》,这本书我曾读过几页,并没有继续读下去。
小说一开始,就说主人公的父亲,视网膜脱落,要做手术,竟与我的遭遇,如此相像。
张先生读书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是否连贯成句子,还需要努力用耳朵去辨别,去整理。
这也是一种很神奇的享受,听着听着,竟然睡着。
再次醒来,感到饥饿,住院部为病人准备晚餐,清淡的米粥,还有小菜。
并不好吃,吃几口,有了饱足感,就把碗推开,要张先生别只顾着照顾我,自己也要吃饭。
张先生接过碗,只说,已经吃过了,又问我,要不要继续听故事?
我说,我们聊会天吧,你还没告诉我,用了什么方法,这么快就能做手术?
也没什么,找对人,多出点儿钱,就好。
原来还是这么现实,或许在当下这个时代,我们要保有自己所有的道德感与价值观,反而是没办法好好生存的,太多潜规则,逃都逃不掉。
就如张先生用非常的手段换来一套房子,我各种耿耿于怀,用所谓做人准则去做衡量,其实也是很傻的吧,在一个没有规则可讲的世界里面,那些死守着规则的人,会不会反而过得惨淡?
我在手术室的时候,你在干嘛?又问张先生。
不想静下来,眼睛看不见,只想耳朵一直有声音进来,这样才觉得安全。
医院门外,抽了三根烟,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从咱俩认识,一直想到来北京,念大学,大学毕业,特别快,怎么一晃眼儿就过了这么久?
张哲,人生其实挺短的,说真的我都有点儿不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我身边儿,我们还在一块儿,像做梦一样。
我还记得我爸走那年,一开始我什么感觉都没有,直到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进门就看到我爸的照片,特别大一张,摆在房间一角。
突然我就哭了,我才意识到这个人死了,从我世界消失了,我再也看不到活生生的他了。那种失去一个亲人的感觉,太疼了!
张哲你知道吗?你现在就是我的一个亲人,这世界上除了我妈以外,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将来跟谁在一块儿,反正在我这儿,没有人,永远不可能有人取代你。
张先生说到后来,语气激动,我很想哭,又怕对眼睛不好,强忍着,去摸索张先生的手,摸了半天,终于摸到,就那样握着,心里踏实。
夜里,张先生继续给我读小说,我问他病房里的状况,他有没有地方睡觉,他跟我描述,有一个很大的沙发,睡的比床还舒服。
我一直在床上趴着,身上难受,眼睛更难受,却还是发出笑声,不让张先生担心。
就这样,熬过一夜。
第二日,张先生说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我在张先生走后,倍感度秒如年。房间里好安静,偶尔门口想起脚步声,都以为是张先生回来,可很快,脚步声又走远。
好无助啊,没有张先生在身边,原来这么可怕。
终于,又一次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是张先生回来了。
我几乎是吼着,怎么这么久?!我一个人在这儿死了你都不知道!
情绪失控,因身体上的痛苦,也因对张先生太多依赖。
医院里有卖一种充气垫子,放在身下,趴着会舒服些,就去给你买了,你试试看,是不是舒服很多?老这么趴着,知道你肯定难受。
张先生并未因我的怒吼有任何不高兴,声音反而更加温和,轻轻扶住我,把充气垫塞到我身下,果然,舒服了很多。
内疚,不该冲张先生吼,还没来得及道歉,张先生就说,我问了护士,其实可以在家修养,一周后来复查就好。我想让你搬去我买的房子,那里的布局跟咱们以前的家一样,你住起来方便,好不好?
我轻轻“嗯”了一声,对张先生的任何提议,我都不再拒绝。
第二十章节
连续三日,过着残废人一样的生活,这种残废,却是赤裸裸的幸福。
没有视力的人,特别怕耳朵寂寞,张先生知道,便不断地弄出各种声响。
我躺在床上,张先生在厨房忙碌,锅碗瓢盆发出的碰撞,加上张先生偶尔与我说几句话,听起来,踏实又有安全感。
期间,宋凯来家里探望我一次,与我聊天,张先生自然地避开。
年底,王贵峰就要结婚了,逃不掉的事儿,索性就让他发生好了。
宋凯聊到这个话题,语气淡定,好像这件事原本就与他无关。
那你有什么打算?
这样问宋凯。
沉默,我闭着眼睛,似乎能听到宋凯的叹息声。
王贵峰说,他结婚那天,希望我去给新娘化妆,这样,我就可以合理地出现在婚礼现场,并且全程都呆在他跟新娘旁边,就当作,与他结婚的那个人,是我好了。
莫名难过,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残忍。
宋凯若爱王贵峰,如何能眼看着自己爱的人与别人在婚礼现场交换戒指,亲吻,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还要负责给新娘补妆。
是不是两个人的爱情,要做到这样的地步,才显得更加凄美?
张哲,还记得你跟张先生十周年派对那天吗?我哭得特别厉害,说当gay真的好累。那时候感受到的累,跟今天感受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只是如今,连抱怨都懒得抱怨了,人活着,就是要受各种折磨吧,与其跟命运抗争,不如顺其自然,因喜欢一个人得到的快乐,总要付出其他,作为代价。
宋凯离开后,心绪不宁,做同志,若遇不到开明父母,总要面对结婚这个关卡,有多少同志情侣,都在这一关土崩瓦解,而杨春子,更是为此失去性命。
张先生回来,准备晚餐,我却吃不下,一直发呆。
是不是宋凯又出了什么事?张先生问。
没有聊宋凯,反问张先生,你会一辈子不结婚,就这样跟我过下去吗?
其实我不该这样问的,明明就是在刻意为难,张先生过去对我好,在我手术后这段日子,更是无微不至照顾,我此生再也不会遇到比张先生对我更好的人,我又何必说出这种话,让他尴尬。
虽心里这样想,张先生没有明确回答,还是失落了一下。算了,过一天算一天,何必想那么多。
当晚,继续在床上趴着,张先生先是给我读书,突然电话响,到客厅去接。
从对话内容,可以听出是他妈妈的电话。
先是平淡家常,不知怎么,张先生就大吼了一句,我的事儿我自己知道,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还不能自己做主?!
大概是意识到我会听见,声音渐渐小了,该是躲到卫生间去。
心一沉,害怕的事情总是来得这么突然,张先生的妈妈,一定是在跟他说结婚的事儿吧,不奇怪,已经三十岁的男人,在老家那种小地方,不结婚,被当作怪物。
张先生接完电话回来,故作轻松的语气,继续为我读书。
我自然也不会多问,他要说,便会说了,我问,只会给他增加烦恼。
又过两日,医院复查,医生说,我的视力恢复得很好,接下来,只需继续按时滴眼药水,很快便会痊愈。
我睁开眼睛,虽还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看得清楚,却已经如解脱了一般,心里松一口气。
转过头,终于又看到张先生,竟瘦了很大一圈,眼睛里的疲惫,让人心疼。
我生病的这段日子,实在太辛苦张先生,想说一句谢谢,又觉太过矫情,只眼巴巴看着他,视线不肯移开。
回家后,张先生从冰箱取出一块蛋糕,笑着说,庆祝新生,赶紧点蜡烛。
我却想起生日那天,我对着蛋糕许愿,希望张先生可以找到真正对他好的那个人,莫名一阵伤感。
真正对他好的人,可以是别人,也可以是我,只要张先生还没有离开,我就用尽一切对他好,把我能付出的全部给他。
这样想着,脸上露出笑容,跟张先生一起吹蜡烛,吃蛋糕,当晚,相拥而眠。
青山打来电话,恭喜我重见光明,你放心,你那间屋子,我会再找人来租,你的东西,张先生早已收拾好拿走,生怕你反悔一样。
你不用担心我,我自会开心过以后的生活,你尽管跟张先生幸福去,看到你们终于和好如初,我从心里感到开心,你的小说,也终于可以有个好结局。
感谢青山,一直以来这么理解包容,生命里,有这样一个好朋友,也是偷来的运气。
接下来几日,没有上班,在家洗衣做饭,张先生有工作就出去忙活,没工作就留在家里陪我。
我的小说准备收尾,张先生规定,每天只能使用电脑一个小时,不能再累坏眼睛。
乖乖听张先生的话,如今他说的每一句,我都觉得有道理,都愿意听,也觉得听了很幸福。
转眼间,快到圣诞,张先生与我说,不如在家里办个派对,好朋友都邀请过来,一起热闹,就当庆祝你完全康复。
笑着点头,也觉这是好主意,心里想的却是,就当弥补我们两个的十周年派对吧。
圣诞树,彩灯,各种挂在树上的小礼物,看着房间被我们一天天布置起来,越来越有圣诞的氛围,不知怎么,心中竟隐隐觉得,这可能是我与张先生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圣诞了。
宋凯提前过来参观,说,张先生事事用心,这房间布置的,简直让人想大醉一场。
派对前一晚,我在客厅整理圣诞树的装饰,张先生又接到电话,说了两句,照例躲进卫生间。
不多问,他跟妈妈的沟通,似乎越来越难,电话里吵过几次,挂掉电话,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看着更加心疼。
没事儿吧?张先生从卫生间出来,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先生的眼睛红了,似乎哭过,抓着我的肩,声音沙哑,张哲,我妈又中风了,我要赶紧回去,对不起啊,明天的派对,我没法参加了。
我强作镇定,认真看着张先生的脸,说,没事儿,你走吧,回去好好照顾阿姨。
张先生把我抱住,在我的额头用力吻了一下,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一吻,就是永别。
平安夜,派对照常进行,宋凯,王贵峰,青山,还有几个朋友在我和张先生精心布置过的房子里,大声笑着,聊着,闹着。
我也和大家一起,没心没肺地狂欢。
到了午夜,所有的灯关掉,只留一棵圣诞树立在客厅中央,挂在树上的彩灯一闪一闪,特别漂亮,我把头靠在宋凯的腿上,突然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就在彩灯亮起的那一秒,我给张先生发了一条短信:南南,我爱你,就算不能一辈子在一起,我也会永远爱你,为了你妈妈,别再回来了,我们彻底分手吧……
第二十一章节
派对过后,宋凯一人留下来帮我收拾狼藉。
我不说话,只把圣诞树上的彩灯一串一串摘下来,整理好,放到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
宋凯说,你看起来冷静,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其实还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受,张先生的离开,我早已做好准备,这一天,或早或晚,难受也并无任何意义。
在中国,在这个时代,同性恋要被家人接受,并非易事,有那么多同性恋最后都走上了结婚之路,张先生也不会例外。
说起来,反而感谢这一场眼病,让我与张先生重新过上彼此珍惜的生活,虽短短不到两周的时间,却像是意外之喜,让我感觉人生足够圆满。
张先生走后,我继续过一个人的生活,上班,下班,买菜,做饭,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听音乐,看会儿小说,也不觉得有多寂寞。
有一天,张老大姐突然打电话来,先是沉默,然后才慢吞吞地说,南南接受了他妈给安排的相亲对象,明年就要结婚了。
哦,我知道了,他没跟我说,不过挺好的,祝福他。
我在电话里语气淡淡的,张老大姐有些担心,后来索性说,要不我去跟他妈说说,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能给孩子自由!
阻止张老大姐,千万不要去做这样的事,张先生的妈妈身体弱,经不起折腾,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亏欠张先生一辈子。
挂掉电话,坐在客厅沙发上,眼泪默默掉下来,不过也就只是哭了一会儿,就算了。
自张先生离开,我们只通过一次电话,电话里,张先生问我眼睛的状况,我说几乎痊愈,照常生活,不用担心。
接下来,两个人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样沉默着,从电话里听彼此的呼吸。
后来,还是我先说,以后别打电话了,好好照顾阿姨,我先挂了。
再也没有联系,似乎联系也变得没有意义。
记得大学刚毕业时,有一次,我躺在张先生的怀里,只是假设性地问,你说,将来有一天,你结婚了,咱们能做普通朋友吗?就像好哥们的那种。
张先生严肃地回,咱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朋友,也不是什么哥们,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朋友,哥们这种称呼,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们两个人身上。
所以,当张先生与我分开,结婚生子,我们便不要再联络了吧,继续以朋友或是哥们的身份相处,只会玷污了我们之前所有的感情。
我也曾想过,张先生有没有可能为了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与家人抗争,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之后就觉得自己好自私。
爱一个人,就是不要让他有任何为难吧,事到如今,经历这么多风雨,更能体会爱的意义,所谓爱,就是放弃自己,尽可能地成全对方,我能做到,一定可以做到。
新年过后,转眼就是春节,犹豫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回家。
收拾行李时,突然很想给张先生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回去,正要拿起手机,张先生却打了过来,这样心有灵犀的默契,又让我有些伤感。
那个杯子,能带回来吗?我……想留个纪念。
张先生说的是我为他冲蜂蜜水的杯子,搬家时,他那么宝贝地抱在怀里,对他来说,这是我们两个十年爱情的见证吧。
嗯,好,我带着,还有别的吗?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眼泪却早已流了下来。
张先生在电话那头儿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否是我错觉,我好象听到了几声哽咽。
电话挂断,去厨房,把杯子用纸巾包好,包了一层又一层,才装进行李箱。到最后,张先生留给我一所充满回忆的房子,而我只能留给他一个杯子,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到家的那天,是农历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过年,张老大姐心疼的眼神看我,我尽量笑着,不让家人担心。
足不出户,只陪着家人聊天。
尽量聊这半年在剧场里的工作,聊我们的话剧,彩排时的趣事,有时候,也能聊到哈哈大笑,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
回家的第二天,接到电话,是王洪军,问,要不要出来喝咖啡?
东北太冷,不想出门,要不就来我家坐坐?
当天晚饭后,王洪军敲门,张老大姐热情开门,贴心地把王洪军领到我的房间,准备好水果饮料,又贴心离开,帮我们把门关好。
王洪军瘦了,似乎也黑了很多,见到我,半天没有说话。
我想起那次宋凯与我说王洪军在大连的遭遇,被打断的胳膊,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
还记得陈俊生吗?坐在我的床边,突然问我。
陈俊生,两次偷走王洪军家当的男孩,怎么会不记得,莫非到了现在,王洪军还对他念念不忘?
他中招了,HIV阳性,前一阵子查出来的,现在每天服药,整个人都丢了魂一样,再也精神不起来了。
多年轻呀,一辈子就要跟药打交道了,放纵,觉得只要年轻有本钱,怎么玩都行,最后还是要自己为自己买单。
王洪军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伤感,虽我并不喜欢陈俊生这个人,但这么年轻,就要面对疾病,也是可惜。
最近我总在想,有很多同性恋,各种抱怨,觉得是社会让他们得不到自由,觉得当同性恋特别辛苦,一有人歧视同性恋,他们就觉得受到伤害,大炮一样发起反击。可其实,每个人要过什么生活,走什么路,都是自己做主,没有人因为你是同性恋放弃你,一直都是你自己在放弃自己,我的手,就是我为自己的放纵付出的代价。
王洪军说完,轻轻抬了抬自己的右手,冲我苦笑了一下。
以后都做不了牙医了,手上没力气,什么工具都拿不稳。
帮王洪军剥了一个橘子,递过去,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说不定,都是好果子呢?
王洪军接过橘子,笑笑,问,大年初四,同学聚会,你会去吗?
其实我昨天已经接到高中时班长的通知,并且已经答应。因为,张先生那天也会去,那么多同学都在场,不用我们两个单独相处,在那样的场合把杯子给他,或许会少一些难过吧。
真快啊,我们都毕业那么多年了,不知道同学们都变成什么样儿?
一边沉思,一边对王洪军感慨了一句。
王洪军长长叹了口气,说,各自沧桑。
第二十二章节
大年初四,同学聚会,因聚会的场所离家并不远,选择步行。
半路,竟碰到宝泰,骑自行车,见到我停下,欲言又止。
几个月不见,宝泰发福不少,原本清爽利落的男孩,现在看起来有些臃肿。
沉默良久,才说,我老婆怀孕了,我都不知道那几次是怎么做的,特别机械,心里想的就是,赶紧怀上吧,完成爹妈给的任务。
这也算是报答了吧,从此觉得跟我爸妈,谁也不欠谁,好好的亲人关系,现在倒像是交易,多可悲。
很想劝宝泰,换一个方式想,或许轻松一些,只是这件事,在中国,在这个时代,似乎根本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妥协。我的张先生,何尝不是如此。
与宝泰告别,转头,看着他骑自行车的背影,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新婚,老婆又怀孕,真是让人羡慕的好生活,只有我知道,他背影里的孤单。
同学聚会,在小镇很有名的一家烧烤店,我到的时候,张先生还未到,很多好久不见的同学或聊天,或围在一起打牌。
有两个女生,竟抱了孩子出席,孩子的哭声,让整个包厢,听起来喜庆热闹。
不知怎么,大家竟聊到张先生,这家伙,躲在北京那么久,一直没消息,这次一回来,就要结婚,咱们班,只他与张哲的行踪最神秘。
矛头突然转向我,我只是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陈昊从外面进来,直走到我这儿,嘴巴凑到我耳边,低声说,我都知道了,早就跟你说,男人和男人,没戏,想开点儿。
原来,张先生要结婚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除了陈昊,再没有人安慰我,因为在大家看来,我只是个局外人。
突然一阵悲伤,与张先生在一起这十年,怎么就像虚无,因为没有人知道,便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菜上到一半,张先生才到了,他一进门,我的视线就离不开他。
他却刻意避开,坐在我对面,距离我很远的位置。
迟到,被各种罚酒,张先生一一应付着,就像那些在场面上特别会应对的男人一样,要不,我先敬一圈,说完,先给自己倒上,轮流跟每个人碰杯。
终于轮到我这里,我笑着,跟别人一样,说了一句恭喜。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就是大家闲聊,而我默默坐在那里吃东西,每样东西,吃到嘴里,都没有味道。
聚会接近尾声,突然,陈昊站起来,带着醉意说,这一次聚完,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聚,大家拍张照吧,留做纪念。
一下子,场面变得有些伤感,这一群人,这一秒,像回到校园般,痛快地聊天,可下一秒,又要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去,去面对那些别人都无法插手只能自己去面对的困境,这是否就是成长的代价。
拍照,张先生总算走过来,靠在我身旁,一只手从后面搭住我的肩膀,我有些想哭,却尽量笑着,想起之前的很多次,与张先生合照,都因为自卑,刻意挡住自己的脸,或是露出不在状况的表情。这一次,我要自信的,灿烂的笑,因为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张合照。
聚会散场,各自离去,我叫住张先生,从包里把水杯拿出来,还用纸包着,特别严实。
你要我带给你的,说完,递到张先生面前。
接过去,就在手里抱着,沉默一会儿,才说,要不要再出去走走?
噢。虽觉这件事并无意义,可能跟张先生再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必然是愿意。
下楼,张先生竟是开车来,帮我开车门,要我坐进去。
一路疾驰,竟是往海边的方向开去。
距离小镇一小时多的路程,有一片海滩,小时候,不常去,因实在太远,长大后,更没什么机会。
听歌吧,我说。
张先生便开了音乐,王菲的《乘客》,坐你开的车,听你听的歌,我不是不快乐,这歌词,倒是符合此时的意境。
咱们……是要去海边?
我问了一句。
张先生不回话,继续开车,偶尔还会小声跟着音乐哼几句,夜色中,打量张先生的侧脸,人生奇妙,怎么就会有一个人,跟你这样牵扯,牵扯到连他喉结的起伏,都可以让你心生欢喜。
终于,张先生停下来,果然是到了海边,我正要说什么,却看到张先生转过头,看着我,两行眼泪,那么清亮。
然后,他像疯子一样,压过来,亲我,抱我,舌头伸进我的嘴里,像是一口干涸的泉,占有我,带着赤裸裸的渴望。
我有些意外,张先生的眼泪和热吻一起涌来,让我招架不住。
这是我人生经历最长的一个吻,我闭着眼睛,好像时间已经停止,世间的万物都消失,天地间,只有我与张先生两人,我们肆无忌惮的相爱,我们想要吻到天荒地老。
后来,张先生要我下车,冬天的寒风刺骨,两个人却都不在乎,脱掉衣服,纠缠在一起,心里好像烧着一团火,把彼此的身体烧到滚烫。
直到张先生进入我,从后面紧紧抱住我,我才有一丝清醒,意识到我们两个现在做的事有多疯狂,只是,疯狂又如何,人一辈子,就不能疯狂一次?
一次又一次的冲撞,从来不知道张先生这么有力气,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自己交给张先生,继续,继续,永远不要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先生开始粗重的喘息,冲撞的速度渐渐加快,在我耳边几乎是吼着,张哲,我想跟你一起死!
我的眼泪瞬间落下来,身体却更热烈地回应,最后,两个人一起达到高潮。
累吗?轻轻地,温柔地问我。
我转过身,把头靠在张先生的胸口,不说话,就那样静静靠着。
别冻坏了,到车里吧。
张先生先帮我把衣服穿好,塞进车里,自己才开始穿衣服,透过车窗,看他在风中裸露的身体,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满足。
我与张先生,就走在这里,就够了吧,这一生,也都不会再有遗憾。
回程,张先生继续不说话,我也默默听歌,车停到我家楼下,我转头,说了一句,我走了。
张先生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只冲我挥了挥手……
我下车,上楼,一开门,张老大姐竟没有睡,坐在客厅等我。
回来了。张老大姐说。
我搓着手,坐到张老大姐旁边,笑着“嗯”了一声,不让她担心。
张老大姐却用奇怪的眼神看我,看了一会儿,才说,张哲,有件事妈想跟你说,妈也是最近才知道。南南当年,根本就没有考上大学。
他为了跟你一起去北京,和所有亲戚借钱,自费读的大学预科,为了跟你一起毕业,他原本要念五年的大学,提前一年辍学,辍学后,拼命工作赚钱,还亲戚的债。
南南的妈妈跟我说,你们高中毕业那年夏天,南南就跪在所有亲戚的面前,一直磕头,希望他们能借钱给他,他为了你,赌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其实,南南的妈妈知道你们的事,她说,她不甘心,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她希望儿子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不然,当妈的心疼。
张哲,能答应妈一件事吗?不要记恨南南的妈妈……
第二十三章节(大结局)
张先生的婚礼定在十月,在老家举行,我并未出席。婚礼当天,张老大姐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简单描述现场状况。
当时,我正在准备由我独立编剧并监制的第一部舞台剧,有些忙碌,只在电话里说,妈,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又投入到紧张的排练当中。
春节过后,我的小说《张先生和张先生》正式完结,两个主人公逃到国外,注册结婚,从此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众人感动,真爱总有回报。
青山坐在我的对面,笑中带着苦涩,两位张先生,能在小说中有个好结局,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安慰。
你也凭这小说成为当红作家,说到底,还是张先生最后成就了你。
如今,青山是我的经纪人,帮我洽谈所有合作业务,包括各种杂志访问,细心周到,绝不让我吃一点亏。
小说完结当日,张先生给我打来电话,没有接,两个人已经约好,再不联系,电话接了,也无意义。
说来惭愧,与张先生一起生活多年,竟不知他曾为我牺牲那么多,想必当初与鸡米合作,私吞公款,更多也是迫不得已要去还债。
若他早些与我分担痛苦,我们两人一起面对,结局是否还会如今天这般,我不知道,也不想多做假设,人生本来就不能回放,更不能重来,今天已是如此,又何必再做奢求。
张先生,要与女人结婚,成立家庭,便是要承担这份责任,若我与他还有联络,就是破坏,对那女人太不公平,不爱一个人却与她结婚,已是伤害,能做的,便是尽到丈夫责任,将伤害减到最低。
后来,张先生发来短信,只有一句话:小说的结局,我看了,很喜欢,谢谢你。
何必说谢谢,小说只是小说,小说如何虚构都有其道理,人们喜欢读小说,也正是因为可以躲在里面,暂时忘却现实。
张先生的婚礼过后不久,王贵峰结婚,我陪宋凯盛装出席。
最后,还是说服宋凯不要做新娘的化妆师,参加婚礼已经足够折磨,又何必将自己折磨得那么彻底。
整个婚礼过程,我一直拉着宋凯的手,感觉他的手,时而冰冷,时而颤抖,当新郎与新娘交换戒指时,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说,我出去抽根烟。
分明,我看到了他的眼泪。
酒席吃到一半,新郎与新娘挨桌敬酒,说几句感恩的话。
轮到我们这一桌,我看着王贵峰与宋凯碰杯,然后,好哥们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宋凯故作大方地笑着,说,祝你们幸福。
酒席散场,陪一脸落寞的宋凯走在北京的马路上。
宋凯转过身,突然将我抱住,声嘶力竭地痛哭起来,张哲,到最后的最后,是不是我们每个人,就只能孤独地慢慢变老,我们没得选择,生活从来就不给我们选择的机会。
轻轻拍着宋凯,什么都没有说。
每个人都害怕孤独,为了摆脱孤独曾奋力挣扎,可最后,还是活到孤独里去了,那些挣扎过的回忆,或许就是我们最后的陪伴。
生活继续,一个人,住在张先生留给我的房子里面,有时候,会觉得他从未离开,他就在客厅,就在厨房,就在卫生间,就在我的枕边,用一种无声无息的状态存在着,给我力量,让我心安。
转眼,一年过去。
青山说,这一年,你成熟很多,也变得冷漠,好像任何人都可以靠近你,可任何人又没办法真地靠近你。
人生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一个人一生,也不会只有一个爱人。
我看着青山,大口喝可乐,如今可乐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不可或缺。
以前,我也觉得人总是拗不过欲望,特别是肉体上的欲望,年轻的,性感的,坚挺的,粗大的,激烈的,好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循环,渴望着放纵与高潮,又在高潮过后陷入空虚与失落,每个人都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可是,当你心里真的装了一个人,装的很满,甚至每个细胞里都有他的影子,你就会发现,这一切欲望的追逐,都是虚无,我已得到我最想要的,我的身体与灵魂,再也没有空间装入其它。
青山叹了口气,看来,我只能彻底对你死心,寻找其他机会。
我笑着,与他继续讨论下一部小说的创作计划。
隔年春天,张老大姐来北京看我,小住数日。
除了各种家乡特产,还带来张先生的消息。
原来,张先生的妈妈又一次入院,听说这一次,更加严重。
张先生放弃摄影,在老家用积蓄开一间小店,维持生活,妈妈久病住院的费用,显然无法应付。
拜托张老大姐,这次回家,只帮我做一件事。
每月我固定打一笔钱给她,由她来想办法,送到张先生的手上,只是,不要让张先生知道,这些钱,跟我有任何关系。
张老大姐聪明,回家后,找来张先生亲戚,借他们的手把钱转给张先生,解决医药费的问题。
此后,张老大姐每周都会与我电话联络,说一下张先生妈妈的情况,得知病情好转,才稍稍安心。
我开始写新小说,偶尔与网友聊天,搜集素材。
一日,收到一条QQ好友邀请,竟是老家的宝泰,问我有没有空,想与我电话聊聊。
电话接通,宝泰的声音有些奇怪,先是聊了一会儿我的小说,然后才进入正题,说,我老婆死了,自杀。
结婚后,她为我生了一个女儿,我也总算给家里一个交代。
之后,我开始上网,寻找同性朋友,一开始就真的只是想聊聊,发泄内心的苦闷和寂寞。可后来,就约着出去开房,越来越沉迷。
直到有一天,我老婆开我电脑,看到我的上网记录,质问我。
我说,我他妈的就是同性恋,我本来爱的就是男人,我跟你结婚,只是为了要个孩子,你不能接受,我们就离婚。
她说她爱我,觉得同性恋是一种病,医院治疗。多可笑!
我不理她,继续与男人约着做爱,反正已经被她知道,索性在外面过夜。
她跟我吵,吵得厉害我就说离婚,她怕离婚,后来也就不吵了。
上个礼拜,我又出去约炮,回到家,孩子一直在哭,我才发现,她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旁边放了一瓶百草枯,医院,可在路上,就断了气。
回到家,我在枕头底下找到一张纸,是她留给我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多狠啊,我这一辈子,都活不安心了,我知道我不是人,是我害死了她,可是,这一切,真的完全怪我吗?
挂掉电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每个gay,都在挣扎,都在痛苦,因为要跟女人结婚,可是,有没有人想过,那个跟你结婚的女人,也是受害者。
到底这样的人间悲剧,何时才能终结?我没有答案,谁能给我答案?
宝泰的QQ签名写着:老婆,对不起,我好想你。
只是这世界上是否也要有一个人,对宝泰说一句,对不起……
又到秋天,八宝山,杨春子三周年祭日。
我跟宋凯,一人抱着一束鲜花,往山上走。
宋凯聊到王贵峰,说,现在这样挺好的,每个礼拜,他都找借口出来陪我一天,吃饭,看电影,开房做爱。其他时间,我们从不联络,我也不会主动打扰,让他过平静婚姻生活。
我也不知道这种日子能过多久,反正就这样过着,过一天算一天呗。
是啊,过一天算一天呗,转头看着宋凯,尽管心疼,似乎也只能如此。
走到杨春子墓前,发现已有人比我们早到,一个男人,怀里抱了个女孩,转过身,竟是江超。
近三年不见,江超胖了,也老了很多,见到我们,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挤出一丝笑容,眼角堆满皱纹。
这是我的女儿,叫小春儿,我带她来看看春子。我这就走了,不会打扰你们。
江超声音沙哑,语气中带着局促和不安,以为我还会憎恨地骂他。
不用走,一起吧,一起陪春子呆会儿。
若杨春子真有灵魂,会希望江超再多陪他一会儿吧,时过境迁,再多的怨恨,也淡了,就这样算了吧。
我仔细打量江超怀里的小姑娘,眼神清澈,不知怎么,竟好像又看到了杨春子,就那样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目光坚定地跟我说,我想再爱一次,这一次如果还不行,就再也不找了……
三个大人跟一个孩子,站在杨春子的墓前,静静地,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我说,走吧,明年再一起过来。
江超一直看着我,眼眶里有泪花,不知是悔恨,还是对杨春子的想念……
下山,跟宋凯和江超告别,一个人站在路边,给张先生发了一条短信,问,快到了吗?
三天前,接到张老大姐电话,兴奋地跟我说,南南要回北京了。
南南的妈妈这一次出院后,不知从哪个亲戚那里知道了我一直帮忙医药费的事,去找张老大姐。
他们两个,真的能过一辈子吗?我就是担心,这种不合法的关系,说不准哪天就散了,到时候,南南要像我一样,面对失去另一半的痛苦,那种滋味儿我尝过,太难受了。
张老大姐说,现在的社会,就算结了婚,合了法,也一样有可能离婚,能不能过一辈子,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他们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吧。
后来,张先生的妈妈跟张先生长谈了一次,才知道张先生早在结婚前,就跟姑娘坦白了一切,两个人根本没有登记,只是办了一场加婚礼,其实,姑娘只是张先生用高价请来照顾妈妈的保姆,表面装出夫妻的样子。
张先生,又一次自作主张,一个人承受一切,不与我分担……
我站在路边,看着张先生从远处走过来,他走路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每走一步,我的眼前就闪过跟他在一起时发生的一幕,甜的,咸的,酸的,苦的,痛的,五味杂陈。
终于,张先生走到我面前,就那样熟悉地笑着,说,我离婚了。
我知道。我说。
现在去哪?
不知道,随便走呗。
张先生拉住我的手,塞进上衣口袋,那个口袋,好像早已为我准备好,那么温暖。
(大结局)
音乐:HAJIIN《CROWN》
作者:
王泡小泡[新浪微博]Bosco李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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