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伤导致视网膜脱落

去杭州住院


作者:邹文斌(浙江嘉善县公安局)

  平时也会撞见个把单眼的人,医院住院部报到,磕头磕脑撞来撞去的人都是单眼(纱布蒙着)人,这让我觉得很惊奇,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我找到自己的床位后,悄然坐下,我在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都很老实,至少一开始。在这前一天,医院不远处的一个宾馆里,最差的房间也要元一晚,除了抽水马桶比较高档外,我想来想去,房间里还能值得称道的东西,要么只有我了。我是2月1日到杭州的,来之前都想清楚了,准备剩一只眼回去。有个医生朋友提醒过我,你的眼睛条件很差,就象一根绳只剩下一根丝,动手术,也许麻药一上就会失明。这个后果我考虑了一年,丑媳妇终需要见公婆,所以此行倒也并不紧张。

  不多久,护士进来了,宣布一些注意事项,她的声音很悦耳,我呆坐着听,她的动作很灵巧,嚓嚓嚓,把我的右眼睫毛剪了,又用一支水彩笔在我右脑门上画了个红圆圈,我到镜子前端详了一下,猜这是做记号,防止手术时搞错,这使我想起乡下的违章建筑,墙面上大大的一个红色“拆”字标记。

  我的床位居中,左边床上趴着一个家伙,一动不动跟化石似的,右边是个老人朝天躺着。可能还没熟的缘故,谁也没搭理谁,于是和衣躺下,病房约有二十多平方,内设卫生间,条件还不错。

  晚饭是南瓜烧肉,淡而无味,胡乱扒了几口,弃之一旁,蹑手蹑脚出门。医院附近热闹非凡,我找了家温州小吃店坐下,点了份海鲜粉干,粉干类似于我们那里的粉丝,好象更有嚼劲,佐以虾干,文蛤,榨菜,蛋皮,鱼干等物,汤色澄清,佐料精细,香气诱人,胃口大开。

  回到病房,那家伙还趴着,我忍不住问他,你干嘛不翻身?

  他说,不能翻身,视网膜脱落,里面打了油进去,真是活受罪。

  我问老人,您眼睛哪里不好?

  老人说,白内障。

  三人一比划,我是青光眼,病情最严重。

  我有些不甘心,问趴着的家伙,你年龄比我小吧!

  他说,64年的。

  你足足大我9岁,我用羡慕的口气对他说,到你这年龄,我恐怕啥都看不见了。

  他安慰我,不会的,拖个几年,说不定有什么高科技会出现。他说,他是个体育教师,得这病许多年了,每年视网膜都要脱落一次,每次住院,一趴就是许多天,很郁闷,在学校里他最怕冬天打雪仗怕学生砸中他眼睛,还担心学生给他起绰号。

  我说,我是个警察,以前眼疾手快,现在快成瞎猫了,只能靠撞到死老鼠交差了。

  他哈哈大笑,你做展昭吧!

  我说,他是御猫,完全不一样。

  他很健谈,我们熄灯时,已经很晚了。

  手术是在第二天早上做的,我叮嘱自己,上麻药时,尽量有意识去感觉眼前是否有光感,如果一上麻药就失明,后面就没戏唱了。

  麻药打了三个点,太阳穴附近位置这一针,疼痛难熬,模糊中,感觉右眼前有些光亮,这让我暗存希望。刀在眼球上划时,身体忍不住抖动,医生要我坚持一下,我嗯了一声,然后我听到他们讨论去海南旅游的事,这真是个佳音,如果他们讨论这只眼睛该怎么办?那就完蛋了,约摸半个小时左右,手术结束。

  回到病房后,护士问我有何不适,我说疼。

  护士说,男人是要比女人不耐痛。这话耐人寻味,我有些羞愧。

  手术后不能多动,于是这一天极其无聊,体育老师似乎心情也不好,想想也是,一个人老趴着,象没脸见人似的,怎会心情好。人得重病时,心情就象荡秋千,时上时下,有时是个轻盈的孩子坐在上面晃悠,有时是头沉重的狗熊窝在那里,绳子是要换成铁链的。

  手术后的第二天,我就偷偷撩起纱布,我在右眼前晃动手指,有物体晃动的模糊影象,有光的感觉,虽然就象是在雾里,暗淡得象渐远的背影,但我还是满怀欢喜,我很大胆地假设,可能是手指太细的缘故,找脸要容易些,于是我去镜子前看,我发现新的问题,脸应该在镜子里,可是呢,连镜子都看不到!我没灰心,我又想了想,找个更大的东西吧,医院,找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双层大巴士,我走到它跟前,定了定神,闭上左眼,奇迹出现了,车子变没了,睁开左眼,车子又有了,毫无疑问刘谦也不如我。

  回到病房,体育老师问我,现在看清楚些了吗?

  我说,好许多了。

  他说,我就知道,没事的。

  我笑笑,你也没事的。

  我躺在床上翻书,《情人》中的这段话我很喜欢,“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相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推残的面容。”每回看到,都有一种无限沧桑感,此时更与心境契合,摸摸自己的脸,胡子拉渣,手术后,右眼眼睑下垂,眼睛小了三分之一,以后眼球还要萎缩,未到老恐怕面容就己备受推残,她还有个男人跟她搭讪,说了一段足以留传千古的话,我呢,恐怕只有养条大狗陪我晒晒太阳了,我那幅名牌太阳镜让它替我戴吧,反正我也用不着,肯定很酷。

  医院的防范制度并不严密,这给我可趁之机,那家温州小吃店里的东西,我每天去吃,一样样吃遍,老板娘很有成就感,脸熟了,老板娘也和我说话,问我何时出院?

  我说,你店里见不到我的那天呗。

  通常吃完后,我就在附近晃悠,象个二流子,形象极差,头发象乱草,右眼蒙着纱布,嘴里叼着烟,走路慢吞吞,东张西望,象是在睬点。那只“黄牛”,我撞见过几回,他老是在瞄人,我那天挂不上号时,他就不失时机地出现,我们交换了喜悦,他赚了我二百块,我挂上号及时住了院,他递给了我名片,说以后还可找他。其实我能找到他,他或许不明白,一只眼的人有时也能有很强的观察力,只要用心。医院对面弄堂里的网吧里上网,边抽烟边上网,抽烟速度很快,抽的是二十块一包的黄金叶,我很想提醒他,网吧里抽烟被查到,没准会被拘留,但我怕吓着他,下回我和他没法交换喜悦。

  我往外溜,还是被个特别认真的护士发现了,电话里非要追我回来,说怕我出事情。我说,没事的,在瞎逛呢。我很为“瞎逛”这个词的表达精准而自豪。冲她刚才那句话,我要给她买份精致的小礼物,走时送给她,聊表谢意。

  体育教师的头终于能抬起来了,他出院了,我祝福他。

  他刚走,他的床位就有人急不可耐地替补进来,我们这些人就象是大灯出问题的汽车,不抓紧进来修是要出事故的。

  我出院那天天气还不错,我先去了眼镜店,手术后,右眼眼压降下来了,视神经萎缩暂时得以控制,以后肯定还有续集,主角是我逃不了,下回导演可能让我饰盲人角色,空时我要多琢磨演好这角色。目前,右眼还能做个摆设用用,视力基本丧失,左眼的担子重了,我要选一副合适的眼镜,我挑了副卡地亚的梨花木腿18K白金镜架,典雅大气。身上的钱不够,管它呢,买了再说,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取出卡来透支。左眼配了度,右眼无法矫正,配了个平光,戴上眼镜,左眼矫正到零点八,清晰多了,我看了看镜里的我,叹了口气,看清楚了,也未必全是好事,这么多年来,我还以为自己很帅,原来被假象蒙蔽至今。

  走出店外,我走进了理发店,一切应该从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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