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路上,感谢你做我的光

大学生的思想国

高二那年的一个冬夜，冷风飒飒。

九点四十分，我从竞赛教室走出来。纵使是工作日的深夜，这条全市最繁华的步行街仍然灯火通明。人们容光焕发，不知疲倦地来来往往、高谈阔论。夜深邃无边，予那一张张嬉笑怒骂的面孔以无言的静默。

我倦怠地走回家，一开门便是一张醒目的字条贴在进门的架子上，字条上是父亲潦草的字迹：妞妞，医院了，这两天妈妈要住院，医院来陪你，你好好学习，勿念。

这时，我才蓦然回想起，前几天母亲忽然眼睛模糊，视力骤降。这场突如其来的住院，恐怕是和她的眼睛有关。我立刻打电话给父亲询问母亲的情况。“视网膜脱落，要动手术。”电话那头传来父亲平静的声音，“医生说你妈妈整个视网膜都要掉下来了，但凡晚来一两天，恐怕就是不可逆转的失明。”

“失明.....”我倏忽间懵了。十年了，坚强如她，连小病都少有。命运如此漫不经心，予人以病痛时仿佛草率的玩笑，毫无征兆，说来就来。“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我追问。

“你妈妈做完手术就回。”父亲道，“这几天你要听你外婆的话，外婆年纪大了，像个老小孩。很多时候脾气也没那么好，你多体谅一点。”

“我知道了。”我挂了电话。木然地瘫倒在沙发上。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那么不真实。此时的母亲，应该站在客厅里，朝我厉声道，“还不快去搞学习！只有一个礼拜就要考试了！”我从未想过，当熟悉得让人烦闷的东西忽然从生活中抽离，竟是那样让人落寞。

“妞妞，晚上又没吃东西吧？我给你煮了点饭吃。你别睡在沙发上，会着凉的。”

不知何时，外婆回来了，把我从半梦半醒间唤醒。我没精打采地走到餐桌旁，夹了一口饭。“外婆，饭没熟诶。”我嘴里一阵米夹生的怪味。“啊？”外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也尝了一口，“真没熟啊，诶，我带你出去吃点吧。”

我也无心写作业，索性应和了。

此时，已是晚间十点有余。我牵着外婆肩并肩地走着。“好多年没和你散步了”半晌，外婆幽幽道，“我还记得上回陪你散步还是你读小学的时候。后来你长大了，你妈担心我干扰你学习，也不让我来你们家住了。”她幽幽道，突然停下脚步，“啊，我忘带钱了！”随即忙匆匆地往反方向走。

“等等！没关系，我带了！”我唤住她。她像个小孩一样羞赧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唉，外婆人老了，记性差了。”

她走到我身边，牵着我的手，“你还记得外婆年轻的时候吗，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呢。”

“记得。”我忆起幼时的我，也是这样紧紧牵着她。

那时，她比我高一个头；

那时，她会做全世界最好吃的肉饼蒸蛋；

那时，她会舞剑，会拉丁，会在晚上9点精神抖擞地教我跳恰恰。

才不是像现在这样，煮个饭都能煮出怪味，出门都忘记带钱包。眼前这个瘦弱矮小的白发老人，实在很难和我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她联系起来。

“才不是像现在这样呢。”我有些埋怨地轻声道。似乎是将对时间的责难推卸到她身上。

半晌，她才开口，“一切都变了。就跟这个城市一样，老了旧了的房子就要被拆掉，取而代之的是日益崛起的高楼。

人也是这样的，上一辈老了，大限将近。晚辈们也长大了。人总是赶不上这个时代的。”

那夜，我们聊了很久。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呼之欲出。我曾以为回忆在岁月的流逝中已清淡如烟，可它们从未消失，如沉默于心底的魂灵，以一根无形的线把一帧帧故事串联成人生。

次日中午，母亲给了电话给我。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到她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说话。那样的温柔难掩病态的脆弱和疲惫，原来，她是真的病了。我曾无数次希冀她的温柔，然而此刻我只想听到她一如既往严厉的声音，“还不快去学习！还有一个礼拜就要考试了！”

当那个无坚不摧的女强人母亲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时，我才恍然意识到，我是真的长大了，她们也是真的老了。我第一次回首，认真审视着时间。从我开始记事到现在，已十年。

十年的时间，我从一米二长到一米六，从小学升到高中。

十年的时间，父母也曾雷厉风行，年轻气盛。如今，他们的疲惫尽收眼底，再如何掩饰也只是欲盖弥彰。

十年的时间，外婆昔日曼妙的舞姿永远地定格在照片里，岁月留下的，是那个佝偻矮小的背影。

两天后的夜晚，母亲回来了。还好，手术很成功。

那晚，我们都难以入眠。她说，“还有两年，我的小可爱就要离开妈妈去读大学了。妈妈老了，以后就该轮到你保护妈妈了。真希望上天会安排一个人来接我的班，让你遇见一个和妈妈一样疼你对你好的人，把你捧在手心里，让你永远这么单纯快乐地活着。”

我黯然泪下。不禁想起电影里的大白。那宽大的手掌，温厚的怀抱，仿佛可以抵御整个世界的严寒。

就像妈妈一样。

一个十年过去，又一个十年要来了。我一直很偏爱一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人生来有情有欲，总想于微尘众生间寻得自己所爱的人或物。当我们意识到生命的一切本是偶然与无常，过多的红尘羁绊便都成了人生的一种累赘。如斯，若有人我在浮尘中觅得美好的人或事，我也只希望它静立于灯火阑珊处，不必回首，亦无需强求。

我虽有时抱怨生命的无常善变、现实的冷酷残忍，却亦更加感恩于现时现在的拥有。

十年一品温如言，还好，在这有些微凉的路上有那些美好的人和事。

我才足以拥有继续憧憬的勇气，熬过现实的风雨，走向下一个十年。

作者

周时钰

编辑

李晓婷

审发

王龙龙

本文系中青网教育（ID：zqwjyp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