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伤导致视网膜脱落

一名北京69届知青的北大荒回忆录上


北大荒回忆录(上)

今年是北京69届知青下乡50周年的日子,仅以此文与69届知青分享。

目录

(1)车到山海关

(2)我们到了北大荒

(3)黑夜的油灯

(4)与“革命虫”为伍的日子

(5)水中收麦忙

(6)来了第二批北京知青

(7)芸芸众生北大荒

(8)深夜集合号

(9)在北大荒过年

(10)一首小诗闯下的大祸

(11)我爱北大荒的四季

(12)耪地的日子

(13)豆收二三事

(14)“我要吃牛奶糖”

(15)漫漫回家路

(16)火炕的故事

(17)开拖拉机的日子

(18)消毒伴种

(19)捉野鸡

(20)名副其实的“大锅饭”

(21)“家书抵万金”

(22)到师部“打牙祭”

(23)危难之时见真情

(24)那年那月那些歌

(25)扛麻袋

引子

北大荒在我心目中并不陌生,小学课本里“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早已脍炙人口。50年前,我16岁。我在北大荒度过了整整三年蹉跎难忘时光,逝去的岁月,今天又仿佛一条蜿蜒曲折的长河从眼前流过,那山那水那人,一幅幅遥远又清晰的画面,永远定格在记忆里。挥之不去,抹是抹不掉的,已经深深烙印在骨子里。年8月25日,喧闹的永定门车站,人生鼎沸。大喇叭里反复播放着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的语录。我们即将奔赴北大荒的知青,在车站云集。送行的人们挤满了站台。亲人的牵挂、离别的嘱托、凄婉送别之情弥漫在空气之中。

我站在车箱门处,望着远处站台一角父亲的身影,只看到父亲在向我这边挥手,我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脑一片空白。临行的前一天,父亲从河南铁道部五七干校匆匆赶回送我。出发那天,我们在学校集合,坐上大客车到车站。父亲骑车一直紧跟到火车站。那年我16岁,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一心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就要奔赴北大荒那千里沃野去锻炼一颗红心。开车的时候终于到了,火车一生长鸣,驶出了车站,车上车下,顿时呜咽声一片。我倚着车门,父亲的身影愈渐模糊,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痛苦,眼泪夺眶而出。亲人的面庞、揪心撕肺的嘱托仿佛还在耳边。但又渐行渐远,不在那么清晰。那一刻我明白了,我们从此要和家人天各一方,远赴他乡。

我不知道那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北海的白塔,故宫的朱墙,将永远只是记忆。美好的学生时代,已经结束,生活的脚步要在那遥远的北大荒开始。

我突然想起了一首古诗:

一日离家一日深,

犹如孤鸟入寒林,

纵然此处风光好,

还有思乡一片心。

心里顿生无限惆怅,

两眼模糊成了一片。

(一)车到山海关

火车开动了,这个庞大的钢铁大物,轰轰隆隆的走着,它怎知我们的心。窗外的景色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断从车窗外闪过,我们每一个人无心欣赏沿途风光。更多的人在愁思,在想什麽?想起了家?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儿时的伙伴?想起了校园时光?想起了同桌的她?火车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终于喘着粗气,像一头疲惫的老牛,一动不动停了下来。

我顺着车窗望去,“山海关”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我心头不由一震,这就是山海关?常听人们说闯关东就是从这里出去的!不知为啥,鼻子有点酸溜溜的,喉头发热。我抓起一件外套,就下意识走下车。举目望去,山峦之间可以望到蜿蜒曲折的万里长城,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金色光芒,我不禁感慨起来,我们的先人用惊人的智慧,超凡的勇气修建了不朽的长城,如今我要从这里出去,闯了关东,去奔赴北大荒的千里沃野,去锤炼一个红心。望着眼前的景物,触景生情。正是:耳边不闻爹娘唤儿声,空有游子泪两行……,突然我感到一阵寒意,关外的风是那样的冷,我扣紧了衣扣,茫然返回了车厢。那年我16岁。

(二)我们到了北大荒

列车在广袤无垠的大地奔驰,一直向北行驶,过了山海关、过了沈阳、过了四平、齐齐哈尔。历时两天两夜,终于到了终点-双山站(地图上都很找到的一个三等小站)。我们收拾好行装,依次走下车,刚才还是喧闹的车厢,一下子人去车空,空荡荡的就像我的心,我最后一个走下车,留恋的看一眼从北京来的火车,心里在说,伙计再见,北京再见。

来到站台上,映入眼帘的是几间土黄色的小屋,墙面已是斑驳残破,好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暮年老人,在分雨中飘摇。

我们铁二中几个班的同学,被分成了个团,一个是51团、一个是46团。46团有两个班的同学。两路人马,招招手,就在这个无名小站分手了!这里最近阴雨连绵,下了站台就是土路,泥泞湿滑,一脚下去,鞋就被牢牢粘住,抬起十分困难,我们收提着行囊,艰难行进着,不时有人的鞋子被粘掉了,手忙脚乱,一手拿行李,一手泥里找鞋,狼狈不堪。到接待站短短的路程,我感觉就像红军的万里长征般的艰难。不过我们还是幸运的,老天爷对我们这些人,还是格外开恩,阴雨连绵多少天,今天是难得一个晴天。

路旁的一排排低矮的小屋中,不时有人伸出头来,看着我们这支没有番号的“残军”,像看动物园里动物一样的眼光,我们心里真不是滋味,我似乎看到几个女生眼里闪着泪花。

终于到了接待站,屁股还没有坐热,我们又被重新分割成几部分,有11连、2连、3连还有5连。刚刚经历了火车站同学分离的痛苦,又要再次分手,我们已经麻木了,各自上了自己连队来接人的交通工具,条件好的是四轮拖拉机拉的拖斗、我和十几个同学被分到最远的5连,交通工具也最原始—马车。

上了马车,我打量着车老板,个子不高,一口大黄牙,满嘴俏皮磕,东北嘎达子话不断。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就往女同学脸上转,好像一只看见羊的饿狼。我厌恶的看着他,无可奈何。马车沿着泥泞的山路嘎吱嘎吱的走着,似乎永远无尽头。路边的野草闲花散发着特有的清香,虽然沁人心脾,但也去不掉心头的压抑和沉重。每个人都不做声,脸上都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天上一只孤雁在头上飞来飞去,似乎想了解我们的心。

经历了近3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我们要生活战斗的地方,这时每个人都几乎要掉下泪了,不知道是思乡之苦、还是分别之痛,百感交集涌上心头。那年我们16岁。

(三)黑夜的油灯

公元年8月27日,一辆马车载着我们北京铁二中的十几个同学,沿着崎岖泥泞的土路艰难行进,马车过后,翻起了泥浆,留下深深的车辙,曲曲弯弯就像我们今后人生的路。峰回路转,马车转了几道弯,经过三个小时的颠簸,隐隐约约看到山洼处星星点点的房屋。车老板来了情绪,丈八尺的大鞭甩了两个响鞭,驾车的马匹也振作起来,呱嗒呱嗒跑了起来,老马识途,也知道要到家了。马车终于停在了5连的篮球场上。我人生旅途中的第一个驿站,我的第二故乡—5连已经到了。

我们所到的5连,是全团最小的连队之一,也是交通最不便利偏远的连队。整个连队大概有百十号人。家属宿舍有那麽几排房子,知青宿舍则就一排房子,屋前是个篮球场,旁边是大食堂,不远处有麦场、牛棚、马舍。

先我们而来的有上海、齐齐哈尔、天津的知青,岁数比我们年长些。连队领导为我们的到来,做了安排,在现有的知青宿舍中安插下我们新来的北京知青,我被分在最边上的一间屋子,屋子不算太大,分上下铺。我被安排在上铺。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屋中央特别醒目的悬挂着一盏大号油灯。

入夜,北大荒的夜静的可怕,这里没有没电,到处黑漆漆一片,远处沟塘里还不时有一两声狼嚎,让人毛发耸然,不寒而栗。尽管旅途劳顿,我还是反复翻转难以入眠,屋中央的灯芯,忽明忽暗的摇曳着。这里给我第一印象,就是与世隔绝,对于我们从大城市来的知青,就仿佛一下回到了远古时代、没有电灯、没有广播、没有书报、没有文化生活。人们都反复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模式,天一黑,就早早就入睡了。

这就是现实,不管你当初是踌躇满志,还是激情昂扬、还是喊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而来,还是随波逐流,随大流来到北大荒,在这里都是迈出了人生第一步,美好的学生时代嘎然而止,每个人都在思考,明天将会怎麽样?今后的路会多麽长?

躺在铺上,难以入睡,唯有摇曳的油灯光与我做伴,我想起了爹,想起了娘,正是:儿去也,千里沃野北大荒,不闻爷娘唤儿声,只闻天涯泥土香。北大荒的第一个夜,自然也是第一个不眠的夜。陪伴我的大号油灯一直燃到到天明,尽管第二天起床,口鼻都是油灯烟熏的黑,但那忽明忽暗的油灯光,多少年来,一直在我心头萦绕,恍如昨天,依然那麽清晰。

(四)与“革命虫”为伍的日子

曾几何时,虱子这个讨厌的小动物被贴上了高雅的标签,被称为“革命虫”。这是发生在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红卫兵大串联的时候发生的事。很多红卫兵小将,走南闯北,搞“革命”的大串联,无暇顾及个人卫生,也没有条件。很多人都长了虱子,后来大家就戏称虱子“革命虫”。我还清楚记得,我和哥哥也不例外。大串联回京后,母亲不许我们进屋,在门外放了一个大洗衣盆,命令我们把所有的衣服都脱下了,扔进盆里,连内裤都不能幸免。就是要处理这些“革命虫”,进行热处理,开水烫,消灭之。

到了北大荒不久,我们就开始染上了虱子,这种东西繁殖传染力极强,同屋如有人长了虱子,一条大炕上的其他人很难幸免。长了虱子,浑身刺痒,备受煎熬。虱子繁殖下卵在衣服的夹缝里,俗称叽子,比蚂蚁蛋还小。很难清除,我就亲眼看到一个老职工,拿着衣服,用嘴顺着衣缝咬下去,口中还年念念有词:”你喝我的血,我吃你的蛋”,嘎嘣嘎嘣地只响,一个个虱子卵就被咬破了。为了和这些“革命虫”彻底决裂,必须高温水烫。还需大家一起行动,那些天男女宿舍门口,到处是在开水烫衣服,四处都是晾晒的内衣内裤,五颜六色,就像万国博览会旗,成为当时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除了虱子外,我们很多人还水土不服,浑身起水泡,也是奇痒无比。我当时身上长满了大包,晚上难以入睡,就用手挠,每个包挠破后,流出鲜血,似乎还好受一些。但是被子上面全是斑斑血迹,除不忍睹。

一段时间过去了,我们基本适应了北大荒的生活,身上的大包已经消退,“革命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五)水中收麦忙

初到到北大荒,我们就接受了严峻的考验,就像一个闷棍,打得每个人不知所措。

这里连日来的阴雨天气,又恰逢麦收时节,我们经历了雨中抢收麦子的战斗,体会到了什么是大自然的力量,有时候人们相对大自然显得多麽渺小和苍白无力,同时也真正体会到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含义。

北大荒的土地,惊人之大。不夸张的说,从这头地边,不用说干活了,走到地的那一边,最大的地块,一天还走不到头。

这里主要是种植小麦和大豆,几乎全部是机械化作业。

我们来的日子,天公不做美,连着下雨,所有的地块,都被雨水浸泡的饱和了,整个麦田都翻了浆,拖拉机和康拜因面对这样的状况,只能是“望地兴叹”,失去了往日的威风,无法开动,就像一堆堆废弃的庞然钢铁大物,彻底趴窝了。没有收割的麦子都浸泡在泥水里,东倒西歪,惨不忍睹。为了抢收麦子归仓,连里组织所有可以下地的人员,收割麦子。我们北京的知青也不例外,参加了抢收。大家背诵着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斗志昂扬的投入了抢收战斗。

我们以前在农村学农时,也收过麦子,一是地块很小,二是天气很好,有时觉得没怎么费力,就收割完了。和北大荒一比,无法同日而语,在这里,不要说干活了,一脚下去,泥浆就没过了脚面,迈起步来都十分吃力,还要去用镰刀收割麦子,困难可想而知。最无奈的是,忽而一片乌云过来,一阵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砸来,人们就像无助的小草,无处躲无处藏,只能任凭风雨肆虐。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是泥水、汗水、雨水、泪水交织在一起。大脑都麻木了,只有拼命地干活,让体内散发的热量抗衡冰冷的雨水。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收工后,回去后换了干的、第二天又湿了,最后已经没有干衣服可换了。索性就穿着湿衣服下地。

每天清早,尽管还在九月,北大荒的黎明还是寒意十足,从热被窝出来的双脚,实在无法忍受冰冷的鞋,有时候人在困境时,也会想出绝妙的高招,不知是哪位知青想出了用热水把鞋子浇暖,趁热赶紧把鞋穿上,就没有冰冷刺骨的感觉了。每天我们就是这样去开始一天新的战斗。

我们尽可能多的把麦子抢收回来,但是很多泡在雨水里的麦子已经发了芽,再送去磨成面粉时,就成了我们当时口粮,粘馒头,看着挺大的馒头,一捏成了一个小团。吃到嘴里有股涩涩的感觉。

(六)来了第二批北京知青

年9月16号,第二批北京知青到了5连。那天我们地里干完活刚收工往回走,这是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看,又来北京知识青年了”。正说着一辆大卡车嘎然而止。停在了我们面前,车上黑压压站满了人,足足有30多人,一水的扁豆青大衣(北京发给知青的棉大衣,颜色不灰不绿,酷似扁豆色,所以大家就戏称之为扁豆青大衣)。我们见状,十分诧异,我们现在还穿着单衣裤,怎麽他们就都装备了棉大衣?不管怎麽说,老乡还是幸运的,比我们第一批坐马车来连队要强的多。原来北大荒还是和北京温度有差异,我们已经早到近一个月,习惯了这里的气候,他们和我一样,一过山海关就感到了关外不胜寒,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都武装上了棉大衣。这时首先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女知青,俊俏的脸盘,梳着两个小刷子,噔噔的大步向着我们走来,并大声喊着:“喂,你们是北京的吗?”我第一个印象,就是此人很面熟,似曾哪里见过面,一时又想不起。“是的,我们是北京的”“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她又问道。“铁二中的”我们答道。她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我们是邻居,我是社会路中学的,我到你们铁二中演过节目”。我这时突然想起来了,她是社会路中学红卫兵宣传队的,到我校演过节目。两个学校共用一道围墙,彼此上课铃声都听得很清楚。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望着从北京来的老乡的打扮,不知为啥,心里有一种惺惺惜惺惺酸酸的感觉。

5连前后北京共来了5个学校的知青。第一批:北京铁二中,他们是:王胜利、王金城、林生伟、石庚尧、花正馥、张光泽、徐本毅、何景招、常汝英、赵胜英、姜小平、李楠、赵荣生、李俊华、刘俊英第二批:社会路中学:他们是:李晓春、田琦、陆海戈、梁宝凤、邵化仙、关承志、陈志华、董兰云、姚风琴、赵燕京、徐立芝月坛中学:袁进京四十四中学,他们是:刘唯华、强涛、张东华、吉西南、于军、李胜来、于海龙、赵守军、许阳琳、管京虹北京八中,他们是:刘建民、李保歧、刘兆义、马从仁其中绝大多数69届的初中生,还有个别68届的毕业生大家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号召,从北京来到了北大荒的千里沃野,屯垦戍边,战天斗地,挥洒热血,共同奋斗,一起走过了那段难忘的岁月。由于年代久远,可能有记错名字或学校的,请指正。

(七)芸芸众生北大荒

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组建前是东北农垦总局。

年中苏关系日趋紧张,双方在边界屯兵百万,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由于战备需要,在年8月30日,正式组建了生产建设兵团。先后共组建了六个师,每个师的代号依次为:建、设、钢、铁、边、防。连起来就是建设钢铁边防的意思。我所在的5师46团,组建前是九三农垦局跃进农场。代号就是边字,当年建设兵团提出的口号就是:屯垦戍边、反帝反修、保卫边疆、建设边疆。

虽然叫生产建设兵团,但是人员的组成,比较复杂,除了团一级的干部等是现役军人外,其余连队的领导既有当年转业退伍的老兵、也有原农场的老职工、还有后来随着知青到来,很多连队都有了知青领导。

我所在的连队,第一任领导就是复员老兵。所谓的兵团战士,都是由原农场老职工、闯关东跑盲流的、还有从兴凯湖等其他劳改农场刑满释放人员转移过来的,再有就是我们从大城市响应毛主席伟大号召,下乡的知识青年组成。芸芸众生、人间百态都在这里上演。

我的人生的第一步,也是我的社会大学,就从这里开始了第一课,给我留下深深的烙印,当年也许是伤痕累累,但是伤好后的康复,就又成了我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上海知青的成熟、丰厚的文化底蕴,是他们的根基。当年一位上海知青大哥,就搞起了科学种田,开发了九二零植物生长素。成了我心中的楷模。他们的文化程度远高于我们,同叫知识青年,我们充其量也就是小学文化水平。真是愧对知青的称号了。

天津知青,也比我们年长,、海河水滋养他们的津门文化,也让我敬佩不已,文艺人才不少,拉二胡的、拉京胡的,给我们当年匮乏的生活,曾带来了一丝乐趣。那悠悠二胡曲伴我们走过了那个难忘的岁月,我更敬佩的一位知青,怀有摔跤绝技,大背挎、德合乐、挑钩子、跪腿等动作,让我看得眼花缭乱、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尝试学习几招,在以后和别人打架时,还真派上了用场。

齐市知青中,有一位叫“二老喝”的,看着傻乎乎的,不言不语,其实肚子里有货。文革期间,由于爷爷成分不好,没能当上红卫兵,从此后,他怨恨爹娘,甚至不予他们来往。自己来到了北大荒。真是一场文革带来的悲剧,多少家庭父子反目成仇、妻离子散、人性扭曲到了极点。我和他后来同住一屋,知道他读过很多书,人也很善良,尽管很多人嘲笑他,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个好人。我和他交流,慢慢说服他打消和父母的隔阂,出身不好也不是父母他们的错。后来我到吉林学习养鹿,在齐市转车,在他家住了一夜,善良的二位老人在家境不富裕的情况下,倾其所能招待我,在兵团伙食油水严重不足的日子,真比比吃了全聚德烤鸭还香。其小弟弟还带我逛了街。我十分感动,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始终在我脑海里萦绕。光阴飞度,岁月如梭,多少年过去了,我始终不能忘怀。在一位极热心的齐市大姐帮助下,费劲周折,终于打听到了这位知青的电话,我们通了电话,他在电话那头,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只可惜二位老人早已过时,我这份迟到的问候没能送出,心里从满了愧疚,祝二位老人在天国安好吧!

北京知青也有一位高人,地理知识无人能比,各国首都,不管大小,脱口而出。还有一绝,就是北京各个公交车路线耳熟能详,堪称一个活地图。可惜回城后,多少年都没有他的消息。

刑满释放的一位到此的人员,大家都叫他“老刘头”,此人可不一般,自称是张学良的司号长,开口必是少帅如何如何,我们没事时,总喜欢听他讲东北军的故事。后来我返城回京后,“老刘头”也回了北京,我和几位知青还去看望了他。

当年北京的懒汉鞋,齐市的立领铁路五铜扣服、上海的细腿裤,都成了各个城市的标志,同时也在互相影响着渗透着。包括当地老职工,也追起时髦,让回家的知青带这带那,我们知青的到来,像一阵春风把新潮带给了闭塞的连队,当时也是一种极大的进步。

(八)深夜集合号

我们所在的5连坐落在一个山洼里,连队四周都是丘陵坡地。山上长满了各种树木,我最喜爱的还是婷婷玉立的白桦林,就像一个个美少女一样,婀娜多姿。最不喜欢黑桦树,树皮粗糙,斑驳陆离。还有一种榨木,枝杈处,呈弯曲形,是做镰刀把的好材料。林间还长着榛材灌木棵子、叫不上名字的和野花野草开满了林间,走在林间,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醉人心脾芳香,夹杂着泥土的气息。

山坡底下,就是沟塘,塔头墩子星罗棋布,青草萋萋。野花摇曳,潺潺流水悠然而过,俨然一幅美丽诱人的浓墨重彩的画卷。

但就是这般美景,到了夜晚就给人一种恐惧的感觉,远远望去,黑呼呼的总觉得里面有可怕的东西,让人生畏。那时经常夜里莫名其妙的从林子里升起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巴,高高悬在在林子上空。人们都说是苏修特务放的,

当年中苏关系恶化,双方在边境陈兵百万,剑拔弩张,时刻都有开战的可能。一场鱼死网破的战争看来是不可避免了,我们这里空气中似乎都闻到了火药味。

刚到连队不久,连队领导就集合我们讲战备形势教育,他铿锵有力的说道:“我们这里虽然不是最前线,但是苏修部队的高速汽车,从黑河开过来,4个小时就到,我们要做好准备,随时转移,大家把自己重要的财物,打好小包,放在床头,随时可以拿起就跑”。现在回想起好笑,但当时那个形势,不得不信。听得我们心里直打鼓,别人我不敢說,但是要说不怕是假的,头上直冒虚汗,毕竟年纪小,没见过这阵势。

终于一天夜里,瘆人的集合号响了,这是事先规定的紧急集合号。

每个宿舍都乱成一片,真以为苏修进犯了!每个人都手忙脚乱,胡乱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裤子有穿不上的、衣服有找不到的,狼狈不堪。但谁也不愿意拉后,生怕掉队,有的人干脆裹着床单,光着脚就跑出来。

黑暗中,我们谁都无暇顾及这些了,只是紧紧跟着连长身后,生怕掉队,我们都不敢看对面山上的林子,总觉得苏修队伍就藏兵在里面。每个人大气不敢出,怕自己暴露目标,招来苏修队伍。我们就是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跑着,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恐惧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这时东方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色,连长命令返回,借着微微的曙光,我才看清楚大家的摸样,什么丑态都有,裤子穿反的,衣服扣上下错位的、穿着不一对的鞋的、裹着床单的、光着一只脚的。我突然还发现了几个女生,居然手里还拎着小包袱,里面大概就是值钱的细软了。

这时连长才对惊魂未定的大家宣布,这是一次战备演习。看看大家的实战反应能力。

我偷眼看去,几个女知青已经掉下了眼泪。

(九)在北大荒过年

白马过隙,光阴荏苒,衰草寒烟的北大荒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寒地冻。我们在北大荒迎来了离家后的年第一个春节。

这时我们也从后面的宿舍搬到了新建的宿舍,条件也好得多了,没有了二层铺,每个屋子是两排火炕,屋中央是一个砖砌的大炉子,上面的烟筒好像大炮筒子一样粗细。为了抵御北大荒的零下30度严寒,我们拼命把炉火烧旺,烟筒都烧红了半截,烟筒表面跳跃着小金星,发出嘶嘶啦啦的响声,屋子里顿时没有了寒意。

要过年了,齐市等地的知青都在做回家准备,连队养了奶牛,他们买了牛奶,倒进一种上大下小的铁桶里(当地称喂斗萝),放在屋外,用不了多久,就冻成了一个奶坨。取出后,往麻袋一装,就是回家的最好礼物。绝对天然无污染。

连队也有了过年的气氛,杀猪宰牛,对于喝了一年大头菜汤的我们来说,可以吃点荤了,可以补一补营养极度缺乏的身体。

早来的知青,满一年的可以有探亲假回家,离得近的齐市知青回家也方便。我们北京知青来不到一年,没有探亲假,还有其他不能回去的知青,就只能在这里过年。食堂给发了饺子馅,发了面,自己包饺子。大家搭帮,你的洗脸盘装馅、我的洗脸盘装面,包完后往屋外一放,几分钟侯就可以倒进麻袋里,在室外天然大冰箱的作用下,立马就冻的硬邦邦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冻饺子,随吃随煮。

三十夜,该走的都走了,宿舍里冷冷清清,我们几个北京知青,食堂打来猪肉炖粉条、土豆烧牛肉等菜食,大炕上拉过来一个箱子就是桌子,我们也准备过年了,昏暗的油灯下,每个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一种凄凉的感觉涌上心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亲”。我们想家了。我想起了一首歌,以前只是唱唱而已,如今却又是我们真实的写照:声声炮竹,转眼又来到春节,男红女绿,高歌联欢,家家在团圆,我立孤山,眺望家乡,不觉泪水就落下上,强忍辛酸,痛苦不堪,对空长声叹。后来这首歌,被改成了东北知青歌曲:“雪花飘”。

我们从小卖部买来了北大荒白酒,倒在茶缸里,闷头喝了起来,从来没有喝过酒的我,烈烈的酒精进肚,顿时烧的我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我想起了爹娘、想起了故乡、想起了北京的年、想起了童年过节的美好时光。如今身在北大荒,饱受思乡之苦。就想能够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不再痛苦。想“美酒如刀截断愁”,谁知是“举杯消愁愁更愁”。压抑不住的思乡之苦,最后索性就抱着酒瓶子喝。最后天旋地转,终于醉倒了。成了一滩泥。

吐了两天,滴米未沾牙,整个大脑就像撕裂一样剧痛,人也憔悴,不成摸样。下不了地。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醉酒。经历了醉酒的痛苦,我发誓再也不喝酒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年,不少知青都在思乡之苦百般惆怅后和我一样。都醉倒了。

(十)一首小诗闯下的大祸

60年代,我国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发动了文化大革命,二是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仅北大荒一地就有45万来自全国各地知青下乡落户。当年如潮水般的来到了这广袤无垠的黑土地,不管你是自愿还是不自愿,任何人都阻挡不了这个潮流。

尽管这也许只是人生短暂的一瞬,但留给我们的记忆是永恒的,曾几何时,我们激昂过、失落过、高兴过、痛苦过,人生百味我们经历过。回首蹉跎岁月的往事,总是无限感慨。

北大荒在我们心中是美好的,每个人都憧憬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理想。但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实在太大了,现实就像一个无情的大棍打得我们不知所措。每天无休止的重复劳动,没有营养的大头菜汤、无情的蚊虫叮咬、白开水一样枯燥无味的日子、贫乏的精神生活,很多人都在人生道路上彷徨,打着问号,今后的路在何方?

小学时,我就喜欢诗词格律,在北大荒百般无聊的日子,有时候也尝试写几首不象样的小诗,聊以自慰。谁知就是不经意间写的一首诗,祸起萧墙,竟闯下了大祸。

当年中苏关系恶化,大战一触即发。很多知青都希望参军打仗,改变自己的命运,就是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在这里继续“修理地球”。云南下乡知青,就有跑到缅甸参加緬共游击队的,去实现全球一片红的梦想。

我当时写了一首小诗:

世界大战枪声响,老子前途放光芒,英姿飒爽上战场,打败苏修狗豺狼。

我把这首诗也念给我们班长听了,他听后一笑。不可置否。谁知几天后,连长突然到我排宣布开会:处理批判石庚尧的反动思想。

当年相对封闭的北大荒,也不是铁板一块,文革极左思潮也影响到这里,知青由于对现状不满、也许说过一些过头的话、或是做错一些事、或许就是莫须有,在这里受到无情打击、迫害的事也屡见不鲜。

我一听这个决定,当时就像遭了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傻了,茫然不知所措。紧接着,全排开会,大炕上成了批判现场。连长定的罪名是;

石庚尧反对下乡,说是没前途。盼望打仗是反动言论

那一条的帽子扣在头上,在当时情况下,就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就算彻底结束了。我感到恐惧极了、是那麽无助,就像一棵任风雨摧残的小草。我极力辩白着,但在连长眼里,是那麽苍白无力,他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好像马上就要把我送走法办一样。我痛苦失望,在这里人生第一步也许就要跌到,永远爬不起来,我怎麽面对我寄予厚望的爹娘,我记着和父母说:儿今在熔炉炼,早日成金返故乡,也许就成泡影。

连长要求每个人发言,批判我的反动思想,但大多人保持沉默,把我的诗报告给连长的班长,带头批判我。我无言以对。我排有10几个人,北京知青大都是我们铁二中的,女生多。平时我们不说话,关系也不是特别好,会不会落井下石呢。我还真错了,有几个仗义执言的女生在替我辩护。人在危难时,得到别人帮助,哪怕是一句热心的话,也会让人感到温暖,我至今都在心里深深感激这几位女生。每天无休止的批判,我心力交瘁,几近崩溃。

这时外出回来的老指导员听说了此事,就说:“一个小孩子能有什麽大错,不要老揪住不放了”。指导员威望很高,是个老复员兵,一句话。把我解放出来。我永远感激指导员,08年我重返北大荒特意去看望老人,可惜现在老人故去,祝老人在天国安好,北京知青永运怀念您。

我至今都不知道班长为啥告我状,也不想知道,在那个年代,人人都想进步,是要有行动的,我可以理解。在那个特殊年代: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以阶级斗争为纲是永恒的主题。

事情虽然不了了之过去了,但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我成了全连家喻户晓、老幼皆知的人物,见面随时随地都有人指指点点,充满了异样的目光。

从此我再也不敢舞文弄墨了,生怕再惹来大祸,夹着尾巴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好一阵子。

多少年过去了,一想起当年的往事,还脊背发凉,心有余悸。当年年少无知,我们也许说过一些错话,做过一些错事,但那都不是我们本意,好在都过去了,我们就是从那里走向社会,走向成熟。

(十一)我爱北大荒的四季

北大荒四季气候分明,老天爷格外垂青这片神奇的土地。就像一个法力无边的魔术大师,变化着北大荒四季的景色,美轮美奂,让我们感受着梦一般的幻境。

4、5月份,北大荒的春天姗姗走来。忽如一夜春风来,春意盎然,万物复苏,大地醒来。厚厚的冬雪慢慢消融,尽管不情愿离去,但是也阻挡不了春天的脚步。微风和煦、天高地阔,各种草木开始抽出细细的嫩芽,沟塘已是潺潺流水,一切预示着新的一年开始了,新的希望开始了!到了6月,各种不知名的野花、野草,竞相开放,五色斑斓,红的似火,粉的如霞,开满了山坡路边,就像一幅幅美丽醉人的画卷。空气中到处凝聚着花草的芳香,沁人心脾,令人陶醉。林子也开始绿了,煞是好看。人们开始脱去了厚厚的冬装,也开启了春天的希望。

北大荒的夏日,昼长夜短,凌晨两点多,东方就露出鱼肚白色,一会就艳阳高照,硕大的太阳把大地照的一览无遗,此时正是催熟万物生长的季节,莺飞草长。小麦开始灌浆、大豆开始结荚。山上林子已是葱绿叠翠,百鸟争鸣。山下草甸绿茫茫一片,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大军毯。人们也开始了一年中最辛苦的劳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挥汗如雨,耪地松土除草,

北大荒的秋季,一悠悠秋风带走了暑热,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天空就像一块透明的蓝宝石,纯净的没有一丝瑕疵。秋季也是收获的季节,烟波浩渺的金黄色麦田、豆田,回荡着拖拉机的轰鸣声,人欢马叫声,给人们带来了丰收的喜悦。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春天播种希望,秋天收获幻想。满山遍野的榛子熟了,劳作之余,正是采摘榛子山货的好季节。

冬季的北大荒,风更烈,雪更猛,银装素裹,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整个北大荒似乎进入了冬眠期,人们开始猫冬,连队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只有家家做饭升起的袅袅炊烟,证明了有人的存在,如梦如幻,勾起人们的无限遐想。好一派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茫茫大地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时而有野鸡出来觅食,刨开厚厚的积雪,找寻地下遗存的豆粒。林间野兔、袍子也在漫天飞雪中寻找食物,留下了自己的足迹,成为人们猎捕的好机会。每每这时,银白的世界就藏着我青春的梦想。

(十二)耪地的日子

北大荒的地块大的出奇,几乎无法用亩或顷来形容,成片地块似乎一直绵延到天边,看不到尽头!北大荒的无霜期短,主要农作物就是小麦和大豆。从播种到收割,机械化作业发挥了巨大作用。但是很多农活,还是要人来完成。

耪地就是最繁重的田间劳动之一了。

北大荒的夏季,昼长夜短,是农作物生长的好时机,但对于我们正在长身体,贪睡的知青年来说,也是最痛苦的时候。

凌晨2点多,北大荒的晨曦就悄然而至,东方露出淡淡白色,人们还正是睡意正酣的时候,起床下地的号声就吹响了,一到这时,就恨的我们咬牙切齿,只骂娘。

记得有一次,起床的号声响了半天,其他宿舍的人几乎都起来,准备下地了,而我们宿舍,也许是由于头天的劳累,好像刚刚合上眼,谁也不理会那恼人的号声,继续酣睡。这时排长,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气急败坏的冲进屋里囔囔着鼻子(他有严重的鼻炎)喊道:“起床了,起床了!喊了好几声,也无人搭腔。这时一个天津知青操着浓重的天津口音答道:”你喊嘛?喊嘛?这还睡觉呢!排长一听就火冒三丈:“起床下地干活了。”边说边开始掀每一个人的被子,这时北京一个知青突然大叫道:“你干什么?”排长更怒了:“好啊,你们反教了,反教了”“在北大荒永远并没有正教的时候”这个北京知青也斗胆反击道。

经过这几个回合折腾,我们睡意已消,都怏怏的极不情愿的爬起来,拿着锄头下地去了。其实这位排长还是刀子嘴,豆腐心,看着我们爬起来,火气也就消了一多半,也不再和我们计较了。

我们朦朦憧憧,似醒非醒,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山间土路走着,露水打湿了衣裤,冰凉冰凉的,顿时残存的睡意全无。到了地头,一人一陇。就开始干起来了。耪地的农活就是要把豆苗四周的土松开,间掉多余不健壮的小苗,同时还要锄掉杂草。我们每个人就像潮阳沟电影描述的那样前腿弓,后腿蹬,干了起来。老职工步履轻盈,干起来有条不紊,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把我们甩到老后面了。早晨还是寒意十足,这时太阳刚刚一出,就烈日炎炎,在毫无遮掩的豆田,无处可躲。耪地时,你可千万不要抬头往前看,一眼望不到尽头,就会失去信心。一开始,苗和草还分得清,时间一长,眼都绿了,分不清哪是草,哪是苗了,留下草,锄了苗的事时有发生。

长长的地陇一望看不到头,一览无遗,上厕所成了问题,有的时候干脆趴在地上解决。

北大荒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烈日当头,一会儿一片云彩过来,就会大雨倾盆,茫茫豆地,无一个出避雨之处,人们就像一片在海上漂泊的小舟,任凭大雨侵袭。

每天送饭的马车,在田头出现,人们就像打了一针强心剂,活跃起来,奔向饭车,狼吞虎咽的啃着凉馒头,喝着残汤。饭后,人们东倒西歪的躺在田头地边,伸伸僵直的腰板。

经过艰苦的磨练,慢慢地,我们也熟悉了耪地的要领,速度明显的也快了上去。

每天我们都要干到日落后才收工。当夕阳把最后一缕阳光给大地抹上一层金黄时,成群的蚊虫小咬出现了,开始了第一轮攻击,铺天盖地向我们袭来,直往鼻子、耳朵里钻。我们毫无招架之力,再也无心欣赏落日美景。

多少年过去了,当年耪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十三)豆收二三事

北大荒的九月底十月初是收获大豆的季节,多少年来,不知为什么,我们挥镰收割豆子的情景,始终在我脑海萦绕,挥之不去,恍如昨日。

那时候,还没有用来收割大豆的机器,大豆基本上都要靠人工收割。人们在豆海里,就像沧海一粟,显得那么渺小。大片的豆田,一眼望不到头,一直绵延到地角天边,让人叹为观止。

当第一缕秋风吹来时,大豆收割开始了,那满山遍野的大豆,一片金黄,大豆摇铃,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成熟的豆香。

收割大豆,一般是三人一字排开,中间的这一位通常是老职工或体力较好的知青,被称作“抢镰”,顾名思义,就是抢先开镰的意思,他在前面开道,割下的豆子依序一把一把放在自己的田垄上,左右的人把自己割下的大豆,放在中间人放置的豆堆上。

北大荒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先割到头,谁就可以休息,手脚慢的体力差的,也许就没有更多的休息时间,抢先到头的人,休息后,就会下一垄的收割,也许你还远远没有到头。那个年代,火热激情的知青,谁也不甘落后,都在拼尽全力向前割去。尽管成熟的豆荚带有微微的毛刺,扎人刺痒,但大家无人去理会,只听得刷刷的镰刀声,大豆就像一个个被砍到的敌人,一片片倒去。猫腰时间长了,整个腰部剧痛,但是大家都在咬牙坚持住,生怕落在别人后边,有的女知青实在干不动了,索性就跪在地上,一点儿一点儿挪动的割,泪水汗水已难以分辨,看了让人心酸。

在这里干活是公平的,无论你来自何方,无论你年龄大小,无论身体强壮与否,无论你是男是女,每个人的定额是一致的。没有谁规定,你落后就一定有人帮你完成。只有靠自己的拼搏,超乎体能的努力去完成。

站在茫茫豆海中,金黄灿烂,流金似火。感觉豆田之大,地垄之长,大有望断天涯无尽头的感觉,让人生畏。

每天大家最盼望的是中午饭后的小憩,人们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找寻着豆堆躺下,好舒展一下好像撕裂的腰,长长出口气。由于太疲劳了,也许气没出完,就昏昏睡去,大家都希望长睡不要醒。实在是太疲惫了,体力严重透支。

我听说,别的连队,就有知青睡在豆堆里,无人知晓,拖拉机手也不知道里面有人,直接开了过去,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灰飞烟灭了,长眠在北大荒了。

从哪以后我们这里也有了规定,豆堆里一律不得躺人。

看着大片大片的豆子咋我们脚下躺倒,我们这些知青也充满了自豪感和成就感,毕竟我们为这片土地奉献了青春热血。

就当豆收进入尾声时,一场突如其来的落雪,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挑战。我们没有退缩,咬牙咬牙再咬牙,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块豆田的收割,我们胜利了。每个人都是打翻了五味瓶子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

最难忘还是冬夜的拉运豆子。

北大荒无霜期短,一场大雪就预示着严冬的来临。豆田里还有大片收割后的豆子,静静卧在冰雪中,等待我们去拉运回连队。下了大雪,雪爬犁派上了用场,这个巨型爬犁是用电线杆子粗细长短制成的巨型爬犁,由拖拉机牵引,在雪地里是最佳运输工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冬夜,气温降到零下几十度。穿的棉胶鞋毡垫底下都是冰霜。雪茫茫的大地上,拖拉机车头灯发出鬼火一般的昏暗灯光,在大地上蠕动,爬犁上坐着我们几个装车的知青,蜷缩成一团,面目全无表情,一声不响,大脑好像已经被冻僵了似的!终于在最后颠簸中,拖拉机开到了地点,我们每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下子精神起来,跳下爬犁,挥动大铁叉,挑起一堆堆的豆子往爬犁上装,大块的豆捆夹杂着积雪和豆屑,也随着落了我们个满头满脸,可是谁也无暇顾及,只有一个心思,快点装,快点干,不能停。每个人内衣都湿透了,爬犁上的豆山也在迅速增高。最终就像一个超大的集装箱。当挑完最后一叉豆捆时,累得我们就像一滩泥,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吃力的爬上高高的豆堆,中间掏一个洞,大家钻进去取暖。不干活了,身子渐渐冷了下来,湿漉漉的内衣,紧贴在身上,冰冷冰冷的,开始打起激灵来了。

但最痛苦最难受的要数后半夜下地拉豆子。吃完夜班饭,回到温暖的宿舍稍事休息,就再也不想动了。当拖拉机手再次我们叫下地时,顿时真有一种:怒从心底起,恶相胆边生的无名怒火,恨不的打他几拳。

我们无可奈何,再次摇摇晃晃的爬上爬犁,下半夜,天更冷了,还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茫茫风雪夜只有我们的爬犁在大地上蠕动,我们坐在爬犁上,一动不动,一会就成了一座雪人。大地上上留下了弯弯的爬犁印,就像我们曲折的人生路。

岁月如水,带走了我们青春岁月,岁月似刀,给我们脸上刻上了岁月的沧桑,每当我回首往事时,永远刻骨铭心的是北大荒豆收时节,难以忘怀的是那个飘雪的冬夜。

(十四)“我要吃牛奶糖”

我们这一代,是共和国特殊的一代,长身体时饥荒,长知识时下乡。下乡后营养不良。回首那段难忘的岁月,依然感慨万千。

69年我16岁,和成千上万的知识青年奔赴了祖国的北大荒,屯垦戍边,建设边疆。迈开了人生艰难的第一步。

人们都说北大荒是北大仓,此话不假,吃粮还是不发愁的。但是严重匮乏的副食,补足不了我们沉重劳动后急需的补充的营养。

我所在的连队,要比其他连队加一个更字,更偏远、更艰苦、伙食更单一。

苦和累都不怕,关键是个吃的,单调的伙食,没有一点滋味,主食就是粘馒头,副食大头菜是永恒的主题,早晨大头菜汤,中午大头菜,晚上还是大头菜,一点油腥都没有。吃的是每个人都仿佛舌尖没了味蕾。一点滋味也没有,久而久之,实在不好下咽。所谓炒菜,在这里只是奢望。食堂两口大锅,共百十号人吃饭,一口大锅蒸馒头,一口大锅做菜,所有做菜的程序极其简单,大头菜切好后,往锅里一煮,大铁锨搅合几下,大颗粒的盐撒上几把,就是一锅汤、一锅菜。偶尔也会滴上几滴明油(东北称后老婆油),看着有点油花,却一点香味也没有。

一开始还可以勉强吃下,日复一日,实在接受不了,在北京肚里的油水都啦啦光了,眼睛开始发绿,就想吃点好吃的。无奈之下,就给远在北京的母亲写了封信(父亲不在北京,在河南干校),望母亲见信后,可否寄些吃的来。为了引起母亲的重视,我就在信封背面特意大大写了几个字“我要牛奶糖”。今天想起来,确实让人不可思议和理解,没有那个岁月的经历,是很难想象的。信发出去,我就天天在数着日子,希望早点收到邮包。我连离团部最远,有时几天通讯员才去取一次信,天气不好,时间还要长一些。

在等待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大约半个月后,母亲的信和邮包终于到了,“家书抵万金”我紧紧抱着邮包和信,跑回了宿舍。那时候,谁的邮包到了,大家都是羡慕的眼光。

我迫不及待的打开邮包和信,母亲的信中说到:这些东西,慢慢吃,以后需要再寄。我心头一酸,泪水差点掉下来。“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寄来的是肉松和牛奶糖。金黄色的肉松,一打开,香味扑鼻,大大刺激了我已麻木的味蕾,馒头夹着肉松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真香啊,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我夹着馒头吃不过瘾,索性就大口吞咽起肉松来,转瞬,一包肉松就吃的干干净净。吃完了,还意犹未尽。不知为什么,我大滴的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我们太需要营养了,粘馒头大头菜汤,实在难以支撑我们艰苦的劳动所迫切需要的营养。吃完肉松,我又吃了两块奶糖,然后小心翼翼的包好,锁在箱子里。但心里还是在想着奶糖醇厚的奶香,回味着有人的滋味。诱惑战胜了克制,我打开了箱子,又抓了几块糖吃了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箱子锁上、打开、锁上,几乎吃了近一半。那天夜里我睡的特别香。梦中我成了最幸福的人。

第二天下地前,我把所剩的奶糖全部放在口袋里,下地时,一会一块就吃光了所有。满口余香,干活也格外有力量,随之而来,摸着空荡荡的口袋,心里真不是滋味。吃掉了所有,以后的日子怎麽办?再也无颜和母亲张口,2斤奶糖,不到一天就吃了个精光。

今天看来不可思议近乎荒唐的事情,实实在在就发生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岁月。严重的营养缺乏,每个人都近乎疯狂,我曾经看到一个知青,实在忍不住诱惑,竟然把小卖部新进的带鱼生吃了一条。

为了解馋,也有人打死狗,夜里在宿舍里的铁桶烹煮,尽管没有任何佐料,只是放上一把喂牲口的大粒盐,也足让大家垂涎欲滴,大眼瞪小眼,眼巴巴的可以吃上一口。

在那个岁月,有不少女知青,为了吃上一口小锅饭,下嫁当地的有家老职工家属,我不敢妄加评论,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小卖部冬季偶尔也有冻梨、冻柿子有售,是我们开牙祭的美食,找个大盆,放上冷水,把冻梨、冻柿子放进去,一会就把里面的冰给拔了出来,形成一层冰壳,敲掉冰壳,再放进去,几次后就可以吃了,酸酸的,只渣牙。尽管如此,我们感觉也是天下的第一美食了。

(十五)漫漫回家路

光阴似箭,转眼已到北大荒半年有余,进入了北大荒的冬季。"别时容易见时难"想家的思绪与日俱增。

冬日活少不下地,一日我们几个北京知青,搭了一辆便车,到了双山火车站,坐火车又去了齐齐哈尔。

跑出了连队,像放飞的鸟,出笼的虎,再不受驾驭。到了齐齐哈尔,真不知道是咋回事,又鬼使神差的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离开车时间尚早,车上还没有什么人,我们穿着“扁豆青”大衣,在车厢里漫无目的的踱来踱去。突然我脑海中升起一个念头,何不坐这个车回北京,一天一夜就可以到家,见到日夜想念的母亲,了却日渐强烈的思乡之苦?这个念头一产生,就是那麽强烈,不可理喻,不可打消。人们都说,有时候冲动就是个魔鬼。确实如此,遇到问题不计后果。自己对其它人说:"我打算回北京。”其他人先是一愣,也都不置可否。没有人阻拦我。我自己冲动战胜了理智,主意已定,坚决要回北京。同行的其他人说:“那你先走吧,我们回去再和连队打招呼。”

这时来了一个列车员,问我们到那去?买票了吗?一看我们就是知青,当年知青坐火车不买票的事时有发生。我们仗着人多,光脚不怕穿鞋的,就说:你管得着吗?想到哪儿,就到哪儿。”他一看来头不对,深知自讨没趣,就怏怏离去。

我就对大家说你们回去吧,我要回家,我看我妈去。几个知青下了车,就剩我一人,主意已定,开弓没有回头箭,找个座位坐下来,就等开车回北京了。

那时候火车上人不是很多,空荡荡的车厢没有几个人,我穿着兵团的大衣。格外扎眼。火车开动了,突然那个和我们争吵的列车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走到我面前,大声说:“那几个人呢?哪去了?你买票了吗?我盯你好久了。”把所有的火气都发泄到我身上。我自感心虚,因为没有买票。你等着,一会我来查票。我一听就慌了神,毕竟长这么大,没有逃过票。就悄悄的跑到后面车厢补了一张到沈阳的票。一会果不其然,列车员查票来了,看到我的票,没说什么,从他眼神里我可以看出,始终耿耿于怀。他可能猜出我是北京人,不可能半道下车,就死盯上了我,车到沈阳,他又过来查票,我实在无奈,只得下了车。

沈阳站,旅客很快就走光了,空荡荡的候车室就我一人,我已经是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我翻翻口袋,所剩无几的钱,没有舍得买吃的。再去买回北京的票钱也不够,举目无亲,我可怎么办。我想起了北京温暖的家,想起了日夜牵挂儿子的母亲,不禁潸然泪下。我打听到还有一班从沈阳开往北京的火车,情急之下,决定买一张站台票,先上车再说。

坐下后,惊魂未定,生怕再被赶下车。好不凄惨。对面一位好心的伯伯说:“孩子你去哪儿?”我不敢说没有买票,就胆怯的小声说:“我回北京探亲,不小心把钱和车票丢了。”我自己好痛苦说出这句话。那位好心人看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吃冻西,就说:“孩子没吃东西了吧?”我当时确实饿得不行了,从齐齐哈尔出来,一天多没吃东西了,我也没钱买吃的,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他说:“孩子吃点吧。”我心头一热,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温暖,一个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别人的帮助或是一句关心的话,就好似三春暖。列车员来查票,我就说:“车票丢了,我也是铁路子弟,要回家探亲,如果你实在要补票,回北京我到家取了钱就补。”这个好心的列车员似乎动了侧隐之心,没有言语,就去查别人的票去了。我千恩万谢的给我吃的那位伯伯。好人哪!

车到北京,已是半夜,长安街还是那样灯火辉煌。我赶上了最后一班车,到了家。

一颗按捺不住激动的心,砰砰直跳,越要到家,心跳的越厉害,我不敢想,和母亲见面的情景,是悲、是喜。

母亲见到我深夜归来,着实下了一跳,我之前从未和她提起过。她先是一喜,又是一惊:看着我衣衫不整的狼狈相:“儿子,你怎麽回来了?请假了吗?”看着母亲日夜牵挂我们又显苍老的面孔,我不敢隐瞒实情,就说想家,没有请假,私自跑了回来:“儿子你怎麽这么傻,你犯了大错,任何地方都是有纪律的,那能私自回家,不请假。”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追悔莫及。回家的喜悦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北京家里只有母亲一人,父亲去了河南干校、哥哥山西插队。白天母亲上班,只有在晚上,母亲在灯下为我缝补衣服,才有时间说话。“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母亲的针针线线都连着牵挂儿子的心。每当这时,我就悔恨自己幼稚无知的冲动,给母亲带来沉重的压力。

虽然母亲舍不得我走,但是最终还是我催促早点回连队,接受连队的处理。

我揣着母亲给我的钱,再次离开了家,我又踏上了去北大荒的路,重回黑土地。“相见时难别亦难。”临行时,我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看母亲的日渐衰老面孔,生怕控制不住,会大哭起来。自古伤情多别离。人有悲欢离合,从此后又是天各一方。不知何日才可相见。为了省钱,我这次还是买了到沈阳的票。邻居一个伯伯送我去了北京站,她的女儿和我一个连队。

车过沈阳,我的车票已作废,再查票,也是逃票者。列车长在我所在的车厢亲自查票,车上还有很多吉林白城子一带插队的知青,也都是逃票者,车长大声说:“没票的,拿着东西跟我走。”我们只好跟着去到车长室,车长命令道:“东西放下,补票去,不然就下车。”我们各自散去,谁也没补票,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车长又来了,四处搜寻着我们,发现一个叫住一个,最后苦笑的说:“你们不补票就算了,还让我给你们看东西,把东西拿走。”大家欢呼起来:车长万岁“

我们没有买票,不好意思坐在座位上,就在车厢两头连接处,席地而坐。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知是哪位女知青,轻轻唱起了山楂树:“列车在飞快奔驰,车窗里灯火辉煌……….

回到连队,我才知道,我的出走,有同情的,有指责的,有要求严肃处理的说:“我们是军队序列,不请假,就是逃跑。”

我深深懊悔自己的冲动,好在连队最终网开一面,只是大会批评了几次,也没有给严肃的处理。从此后,我接受教训,再也不冲动用事,开始用脑了。

正是:蹉跎岁月感悟人生,磨砺让人头脑清醒。

(十六)火炕的故事

北大荒的冬季漫长,天寒地冻。我们晚上睡得都是火炕,虽然每个宿舍都有取暖的炉子,但是很难开炉,因为经常没有煤烧。所以几乎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最能发挥作用的还是火炕,不仅是炕热屋子暖,更关键的是被窝里热乎乎的,还可以解乏。所以说热炕头就是过冬的法宝。也曾是人们追求的理想境界。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恐怕就指的是这个了。

我们住的宿舍,南北各一排大火坑,每排火炕铺挨铺的可睡小十人。这个算是小的了,我曾经到过三连,最大的火炕一排可睡几十人,相当壮观,好似一条大马路。

好的火炕砌的相当有讲究,中间的烟道盘几圈后通向屋顶的大烟囱,屋外过道有一个灶口,用来烧柴火。

一排火炕,住的人多,自然也就有了炕头炕尾之分,矛盾也就随之而来,炕头烧热了,炕尾还不热,希望多烧。可是再烧,炕头由于过热,就会把铺盖烧着。我的褥子就曾经烧了一个窟窿。为了解决这个矛盾,睡在炕头的就索性再铺上砖头,垫上木板,防止过热烧着被褥,真可谓高高在上了。

大炕轮流烧,每天抢烧材就是一大任务,那时每天有人上山去清林,拉回些树枝灌木棵子用来烧炕,马车一到,就立即被一抢而空。

大炕要是一天不烧,揭开炕席一看,下面全是冰霜。

那年春节格外冷,大多数知青都回家过年了,我由于私自回家一次,探亲就被取消了。同屋的知青陆陆续续都回了家,空荡荡的宿舍显得更加冰冷,像一个大冷库。

宿舍里只剩我和齐市一人,不知啥原因,也没回家。他是复员兵,年长我好几岁,他住在炕尾,我住在炕头。到了傍晚,他对我命令说:“今天就咱两人,你把炕烧热点。”我看到其他人都回家过年了,还正在郁闷呢,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我就对他说:“从今天开始不烧炕了,要不你烧。”他一听就说:“那好,我也不烧,看谁耗得过谁,我当过兵,不怕。“我也不服气的说:“好啊,咱们看谁耗过的谁。”用今天一句时髦的话,就是两人PK上了,叫上板了。我是应了那句话,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入夜,我把新花5元钱从老职工手里买来的袍子皮,铺在褥子下面,又把放牛的皮大衣和棉大衣统统盖在身上,咬着牙,硬着头皮钻进冰凉梆硬的被窝,哈出的都是白气。我就听到铺底下,火炕被烟囱抽得呼呼作响,好似一个大拔火罐,唯一不同的是拔得是凉气,让人不寒而栗。这个火炕要是不烧,比躺在地上还要命,可以把你的筋骨都拧断似的。

一夜冻醒了好几次,根本无法入睡。我偷眼望去,那位老兄比我更惨,被褥比我单薄的多,冻得一夜直发出呻吟。我心里真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第二天起床,我浑身紧绷僵硬。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位老兄苦笑道:“得,我耗不过你,我走。”说着夹起行李搬到了其他宿舍。我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屋里就剩我一人,晚上可不敢不烧炕了,四处去划拉柴火,把炕烧得正好,舒舒服服的睡到天明。

多少年过去了,一想起当年所做幼稚可笑的事,也不仅哑然失笑。

(十七)开拖拉机的日子

我所在的5连有四台东方红拖拉机,一台罗马尼亚的四轮拖拉机,还有大大小小的康拜因收割机和其他农用机械。由机务排负责所有的这些机械,是技术含量高的地方,也是很多人想往的地方。

那时候,连队很重视北京知青的培养,挑选了好几名知青,选调机务排,学开拖拉机,我也是被选中的幸运者之一。

我被分配到东方红机组,那是一种履带式拖拉机,马力大,可以拖动各种机械作业,是大田作业的主力军。

我和一位师傅学习,没有几天就赶上夜班犁地,北大荒的夜,黑的可怕,静的瘆人。我和师傅开着托拉机在靠近林子的一块地号作业。诺大的地块,拖拉机就像一个小甲虫,慢慢蠕动。我总觉得林子里藏着可怕的东西。我按着师傅教给我的操作要领,驾驶起拖拉机,师傅倒头大睡起来,呼噜声此起彼伏。

开拖拉机没有方向盘,就是两个手柄往后一拉就走了,左右手调整方向,还可以原地打转!。我按着师傅所教,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地,左右板着操作杆,开始犁地。拖拉机后面挂着一个大铧犁,尖尖的利齿翻起黑黝黝的土地。夜里翻地的滋味不好受,借着拖拉机的灯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一会就酸酸的。到了地头,还要拉动一个连着铧犁的绳子,升起铧犁转向。这时,突然我发现仪表盘里面似乎有火苗窜动,吓了一跳。我怕出事,一看师傅睡得正酣,硬着头皮推醒了师傅,我结结巴巴的说:“有火。”师傅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说道:“咋回事,一看原来是仪表板里面的电线被灯光照得就像火苗一样跳动。虚惊一场,也许是我打破了他的美梦,对我十分不满。我自知理亏,也不敢说什麽。

第二天,照方抓药,还是翻地,师傅说:“到地头想着拉绳,我随口答道:“我清楚,昨天我拉了一夜了。”师傅看我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的样子,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今天晚上绳变了。”我不知道他啥意思,但是我看出了他对我的十分不满。

冬季开拖拉机,发动车是个受罪的差事,拖拉机没有电打火,启动器上盘着一根绳子,要拼命拽绳,发动车子,有时要反复十几次,都打不着火。

为了每天发动车,要提前烧火,把冻得油路化开,也是最痛苦的时候,别人还在宿舍里享受温暖时,你就要提前出来,自然是徒弟天经地义要做的。

那天我把车子烤好了,去叫师傅出车,进屋后看见他正在谈笑风生,全然不理会我的存在,我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还是强压下来。

师傅最后跟着我出来,径直走向拖拉机,围着拖拉机转了一圈,指责我活没干到位,我心里火大了,我在外面忙活半天,你在宿舍里暖和,凭什么还指手画脚,我心里不服气,自然脸上就有所流露,师傅一看,我居然敢不满,这还了得,我争辩道:“都是按你要求做的,怎么就不对了!”估计以前从来没有人敢和他顶嘴,气得他青筋暴跳,眼睛都红了,一下子就抄起一把板子,往远处扔去,大喊着:“给我捡回来!”我强忍怒火,赶紧跑过去,把板子捡回来,递给他。谁知他接过板子,又向更远的地方扔去,还命令我去捡回来。我这回是忍无可忍,脑浆子都往上涌,明摆着欺负人吗?我做人的原则是,骑在脖子上拉屎可以,我忍了,再嫌脑袋不平,可就不行了!我大骂了一句:“你个王八蛋,老子不干了!”跑过去捡起板子,向更远的地方扔去,终于把这口恶气释放出去了,顿觉一身轻松。

我看都不看他一眼,扬长而去,我还是回去到田间排下大地去,落得一身自由自在。

事后我反思,自己不着师傅待见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男性,脸蛋不漂亮,二是不会烟酒,连给师傅上烟的机会都不给。从此,我也就失去了开拖拉机学技术的机会。继续在田间排修理地球。

(十八)消毒伴种

北大荒主要种植小麦、大豆,为了保证第二年的种子质量,头年都要对种子进行防病害处理,俗称“消毒伴种”,冬季不下地干活,我们几个人,被安排到仓库干“消毒伴种”的活。

我连的大仓库,建在麦场一侧,用来储存小麦和大豆等。仓库很大,一半的位置用来“消毒伴种”,大仓库,冬季还是十分寒冷,人在里面不干活,一会就会被冻僵。

“消毒伴种”就是要把来年要用的种子用六六粉搅拌均匀,杀掉种子表面的害虫细菌,防止病虫害的发生。看似简单的事情,其实不然,认真做好,还是需要严格操作流程的。由于要处理的小麦种子数量很大,班长把我们分成两班作业,白班和夜班。“消毒伴种”的工具,是一个近两米长,直径约半米的大辊筒,辊筒两侧中间有轴,安装在支架上,每端有手柄,有点像农村打水的辘辘,只不过个子大的多。

我们的班长,比我们年长(暂且隐去名字),开始示范我们如何伴种,要先把一定数量的小麦种子放进辊筒,然后把六六粉按比例放进去,农药和种子的比例要严格掌握,不可过多,否则容易对种子有伤害,不可过少,少了不起作用。班长讲的头头是道,我们听得是聚精会神,不敢有一丝疏忽,生怕出点闪失,处理不好种子,给来年的生产带来损失,我们深知,春种一粒种,秋天收万粒粮的道理,种子不好,一切都是零。

班长示范说:“每次要顺时针摇下,然后逆时针再摇下,这样种子才能均匀与六六粉混合,发挥作用。”

说的容易,做起来难,辊筒伴着六六粉,摇起来,顺着缝隙飞出来,呛得人透不过气来,没有任何防护用品,一天下来,嗓子眼辣辣的,眼睛疼疼的,腰酸腿疼。大冬天,里面衣服始终是湿漉漉的。

我和北京一知青,两人马不停蹄的干,不敢休息,每天才将将完成定额,没有捷径可走呀,只是认认真真的一筒筒的摇。

班长和其他北京另一个知青,我们每次接他们班时,搅拌的种子都比我们多,我们每次交班时都累得无精打采,而他们显得很轻松。

我百思不得其解。多少年后,我见到那位和班长搭帮的北京知青,无意当中提起当年“消毒伴种”的事,他哈哈大笑道:“哥们,你太傻了,班长从来就没有用过大滚筒伴种,我们是把小麦种子,放在地上,洒上六六粉,铁锹搅翻几次,就成了,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完事了,找地方睡觉去了。”

我听后恍然大悟,终于有了答案。真是应了那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呀!

(十九)捉野鸡

那是我在北大荒度过的第一个冬。气温骤然下降到零下三十多度。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冻凝固了。呼啸的北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在天地间翻滚,顷刻间,房屋、树林、天地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恶劣的天气,却给我带来了快乐。放牛的老孙,答应雪停后,带我去“打猎”。说是打猎,实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是能够运气好,碰上一只野鸡什么的,改善一下伙食,来“慰劳”一下我那因为缺少油腥,而好像永远填不饱的肚子。

雪终于停了,我和老孙出发了。我们打猎是不用枪的。只需带上铁丝套子、野鸡夹子就可以了。大雪把整个大地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给各种小动物觅食带来了困难,但却给我们捉捕带来了方便。可以从雪地上的各种脚印来判断猎捕的对象。

当我们走进一片收割完的豆地时,成群的野鸡呼啦啦地飞去,雪地上还清晰地留下他们刨开积雪寻找豆粒的痕迹。我学着老孙的做法,把野鸡夹子打开。这种野鸡夹子与城里捉老鼠的夹子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尺寸大得多,足有半个脸盆那样大。我小心翼翼撑开夹子,在支棍上拴好用黄豆粒做成的诱饵,在厚厚的积雪上挖开一个洞,轻轻把夹子放好。再盖上浮雪,雪地上只露出作诱饵的豆粒。只要野鸡医捡食豆粒,架子就会夹上。我在豆粒的旁边还撒上一些豆皮豆叶,做好伪装。然后躲进树林中,静等着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安徒生的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文中描写的那只香喷喷的烤鹅来了。我不由自主地砸了咂嘴,没有烤鹅,有只烤野鸡也行啊!正在我出神的时候,突然一群野鸡呼地一下从雪地惊飞起来。我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去,一看洁白的雪地上,散落着几根野鸡的羽毛,却哪有半点野鸡的影子呀!仔细一看,野鸡夹子已打翻。刚才还梦想着烤野鸡,顿时变成了水中月,镜中花,我拿起野鸡夹子,沮丧得差点没有掉下泪来。

老孙这时从豆地的那一侧也奔过来了,手里拎着一只野鸡。是他下的夹子夹着的。他拿起我的夹子看了看说:“你这个支子绳子短了,合上时只能是擦着野鸡的一点皮,不容易打着野鸡.。”我按照老孙的方法,重新下好了夹子。这回终于成功了,夹着了一只又肥又大的野鸡。

我和几个知青足足实实的开了一回荤。

(二十)名副其实的“大锅饭”

今天人们常说要打破“大锅饭”,说的是不能一起不分好坏,一起混日子的做法。而在北大荒的知青岁月,我却名副其实吃过“大锅饭”。

刚到北大荒时,我们知青是住集体宿舍,吃饭在大食堂,不分男女,每人定量45斤,发的是内部粮票。

每个人自己花钱买饭票,分馒头票和菜票。当时我们是挣工资的,这一点要比插队的知青,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我们是幸运的多。我们工资是日薪月计,每日的工资是1.25元,不分男女,不分长幼、不分工作,真真正正的同工同酬。周日休息,没有工资,因为有些工作,是不能休息的。放牛、养猪、食堂等,还可以多挣点钱。每月发一次工资。倒是从没有听谁说过,什么叫拖欠工资。每月的饭钱根据每人吃的多少,女知青,7、8元钱就可以搞定一个月的饭钱,男知青10多元也就足矣。早晨大头菜汤,就2分钱一碗。吃饭时,每个人排队打饭时,要交自己菜票和馒头票。由于是吃自己,没有一个人肯浪费。

到北大荒不久,不知道是上面指示,还是连队自己的想法,提出了取消饭票,每个人交8.5元钱,大家一起吃饭。理由是:我们是解放军序列,由于战备需要,要按部队一样,不能再老是排队买饭,不符合部队要求。

于是乎我们就按照所在班排,分成小组集体吃饭,大约七八人一桌,男女搭配,因为女知青吃的相对少一点,男知青吃的相对多一些。一日三餐,主食主要是馒头。菜主要是大头菜、土豆。菜是控制的,一桌一盆菜。馒头管够,不够吃,还可以再领。

开始执行时,大家还是规规矩矩,比较斯文。到吃饭时间,都会准时到食堂,桌长开始打饭、一份主食、一份菜。大家各取所需,如果有人来晚了,还会等一等,时间一长,弊病就逐渐显现。由于主食不受限制,可以随便吃,人的自私本能开始显露了,浪费现象十分严重。宿舍食堂到处可见随意丢弃的馒头,有的是咬了几口,有的是吃了大半个,有的干脆就整个扔掉了。十个手指伸出不一般齐,有的人看见菜里有一点荤腥,索性就就抢先打了菜,挑出荤腥。其它都扔掉了,再去打菜。

以后如果再有人来晚了,也没有人耐心等待,也许菜盆就一干二净了,只有冷馒头等着你了。这种现象屡见不鲜。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最后这种集体吃“大锅饭”的做法,最终被证明是行不通的,没有实行多长时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终于寿终正寝。连队又恢复到自己买饭票的吃饭的时代。

看来“大锅饭”什么时候都是吃不得的!

在北大荒的岁月,我和每个知青一样最渴望的莫过于收到家书。古人有诗云“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说的就是人们在战乱时,对家书的期盼,一封报平安的家书,胜过万两黄金。我们当年虽然不是战乱年月,但大家期盼家书的到来,加个“更”字。

我们连队,地处最偏远的地方,交通不便。在这里,最难以忍受的不是繁重的劳动,也不是艰苦的生活,最痛苦的就是精神生活的匮乏,这里十分闭塞,没有电影、没有广播、没有书籍、没有报纸,每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总是如此。刚去时甚至连电都没有。与外界唯一相通的就是一部陈旧的手摇电话机,安装在连部。对于我们知青来说,唯一维系与家人的联系的就是一封封家书。一封封家书往来,饱含着亲人的嘱托、父母的牵挂,儿女的思念。这里面有着多少辛酸苦辣,儿女情长。一封封家书伴随我们走过了那段难忘的岁月。

连队没有邮局,所有发寄和收取的书信都是由通信员到团部邮局负责取送。几十里的土路,在当年好似一道天堑,把连队与外界隔开。没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全凭通信员骑马取送,就像古代信使一样。我们刚去的时候,通信员是齐市的一个李姓知青,中等个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尽管说话有时略有口吃,但整个人精明强干。给我留下了极深刻印象,骑马技术不错,马上功夫可以,带鞍子的马、不备鞍子的马(俗称光屁股马)骑起来都不在话下。

我曾有一次好奇地问他:“听说老骑马的人,都是罗圈腿?”他爽朗笑道:“我是X腿,骑马正好修正我的腿。”我被他幽默的话语也逗笑了。通信员在我心目当中,就是神圣的天使,给人们带来希望、带来快乐!

那时候,每当通信员取信归来,还来不及弹去浑身的泥土,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汗水,跳下马,就会被等待已久的知青团团围住,大家都急切盼望自己的家书到来,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紧紧盯住通信员背上的大邮包,生怕一走神,自己的信会不翼而飞似的。通信员分发着书信和邮包,拿到书信和邮报的人,兴高采烈,欢呼雀跃,引来大家的羡慕的目光。没有拿到书信的知青,则是沮丧和失望。每每这时,通信员就会安慰大家说:“别急,你的信在路上呢,下次准有你的。”虽然是安慰,但也给大家一丝希望。默默期盼着下一次早早收到自己的家书。

遇到风雪天、大雨天,通信员无法去团部取信,大家就心急如焚,期盼老天爷开恩,早日放晴,好让通信员上路。

我到北大荒收到的第一封家书,就是母亲亲笔写来的。我收到信后,激动的心突突跳,不知是喜还是悲,看到家书,不禁潸然泪下,“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再苦再累,也没有掉泪,看到家书掉泪了!我在家时,所有的书信,都是由父亲书写,母亲很少动笔。那个年代,几乎每个家庭都被上山下乡运动波及。知识青年下乡,干部知识分子去五七干校,成为不可阻挡的洪流,也在一瞬间冲散了很多家庭。我们家也和千千万万个家庭一样,瞬时间月缺花飞,四分五裂。哥哥去了贫瘠的山西插队,父亲去了河南铁道部五七干校,我奔赴了衰草狼烟的北大荒,母亲和年幼的妹妹留在了北京。从此天各一方。

从此唯有家书,维系着父母和游子的心,无论走多远,我们就像高飞的风筝,无论飞多远多高,那一头永远有父母手中的绳子牵动。母亲信中说道:“我在北京很好,你要努力进步,不要染上抽烟喝酒的习惯,等着你进步的好消息。”儿行千里母担忧,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儿子的牵挂和深深的爱,我心灵再一次受到触动。父亲的信中说到:“不要悲观,不要对前途失去信心,天生我材必有用。努力学习,才可以进步,也会有前途的。”

那时我正是年少,不谙世事,很多时候在给父母信中,流露出迷茫。失落、悲观情绪。父母总是来信苦口婆心鼓励我。鞭策我走出迷茫。

我一次次感动,心灵上也和父母有一种默契,决心不再沉沦,迷茫。努力工作和学习,争取进步,向团组织递交了入团申请书,争取进步,好让父母放心。

当今科技高速发展,各种通讯工具,电话、电邮。方便快捷,即使是在万里之遥,也可瞬间联系。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动笔写信了,可是对于我们那个年代的知青来说,当年的一封封家书却永远不会淡去。

(二十二)到师部“打牙祭”

在北大荒的三年时间里,我只去过师部两次,一次是送大豆到师部加工厂,一次是办返城手续。

师部离双山火车站不远,原是九三农垦局所在地,兵团组建后,就是5师师部。当年的5师师长陈平,曾是解放军某独立师师长。

我们连队距师部最远,能去一趟实属不易。没有交通工具。只有运粮的卡车送粮到师部,才有机会跟车去一趟。

为了能到师部去一趟,也是做了很大努力,几个人要装满一卡车大豆,并且还要负责卸车。一个大麻袋斤,两人每人拽两角,就要扔上车。车上的人要负责码放好麻袋包,都需要的是力气。终于装完了满满一车黄豆,每个人已是大汗淋漓。我们顾不得疲劳,赶紧坐在装好车的麻包上,向着师部驶去。卡车沿着崎岖不平的土路颠簸着,我们在上面晃来晃去,就好像漂浮在风浪中的一叶小舟。我们无暇欣赏路边的风景,抓紧时间喘气休息,因为一会儿到了师部加工厂,我们还要负责卸车呢。只有卸完车,在等待卡车下午返回前的这段时间才属于我们。

大客车驶进师部加工厂的大院,我们几个人咬着牙,拼命地搬动大麻袋一包一包卸下车,我们谁也不敢松气,因为一停下来,可能就再也没劲挪动麻袋了,一鼓作气卸完了车,如释重负。每个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跳下了卡车,朝着师部最热闹的街道奔去。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对于我们这些长期憋屈在山沟里的人来说,简直比到了美国华盛顿还兴奋。每个人都啧啧不已,好生感叹。这里有商店、饭店、有澡堂。我们三步并做两步急匆匆直奔澡堂,也想洗个热水澡,奢侈一下。要知道到了北大荒一年多,都没有洗过一次热水澡。早已经忘记了洗热水澡是啥感觉了,每天收工回来,只能是打盆水擦擦而已。我们兴冲冲赶到澡堂门口,结果大失所望,醒目标志:今天是女部开放。原来师部澡堂分男女部,一天男一天女轮流开放。对于师部机关及附近的连队,无所谓,到时按规定来洗就可以了,也没有什么特别不便之处,但对于我们来说,就太残酷了,今天洗不成,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一次机会。我们垂头丧气怏怏而去。中午时分,肚子咕咕叫了,我们找到了路边一家饭店,准备好好打打“牙祭”,大吃一顿,慰劳慰劳自己极缺油水的肚子。落座后,灶堂里飘出一股股诱人的肉香,我们都瞪着贪婪的眼睛望去,恨不能马上就把大肉吃到嘴。我们要了樱桃肉、苏白肉等都是肉菜。樱桃肉这道菜,外面浇着红红的汤汁,里面全是肉,酸甜可口,苏白肉是把肥肉煎炸后烹制而成,入口即化,满嘴留香。我们大块朵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的吃干净了所有的菜,每个盘子里是一干二净,比在北京吃全聚德烤鸭,东来顺的涮肉还过瘾。见我们这般光景,直把个做饭的大师傅和服务员都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哪里来了这几位好似饿死鬼托生来的人。

这次是我们在北大荒吃过的最丰盛的大餐了!

回城后,我也吃过不少美味大餐,但每每这时,四十年前北大荒师部的樱桃肉、苏白肉总会浮现在眼前,似乎口里还留有当年的余香。

(二十三)危难之时见真情

北大荒的拖拉机和各种机械出事的屡见不鲜,我连就好几起。那年我刚到连队,就听说东方红拖拉机拉的拖斗,在麦场发生了侧翻,活生生将上海一名知青压倒在车底,鲜活的一个生命就这样逝去了!青春热血抛洒在黑土地,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北大荒。让人无限惋惜和悲伤。

我连地处最偏远的地方,人们外出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车和拖拉机(俗称小红车),是早年罗马尼亚生产的一种四轮拖拉机,前面是一对小轮子,后面是一对大轮子,看上去十分不成比例,后面挂一个拖斗,可以拉人载货。

就是这个小红车,出了好几次事故。一次是外出路过一个无人值守的铁路道口,司机没有注意驶来的火车,站在车厢上面的人看到了,有人大喊:“冲过去!”有人喊:“马上停车!”司机顿时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拖拉机车头已压上了轨道,瞬间火车飞驶而来,看到拖拉机时也来不及刹车,直接撞响拖拉机车头。车上的人顿时大乱,以为生命不保,乱做一团。所幸有惊无险,只是把拖拉机车头撞出老远,后面车厢内的人员居然安然无恙,真是上天有眼,避免了一场车毁人亡的惨剧发生。

再有一次,也是这个小红车载着一车人,从团部返回,快到连队时,发生了一起好奇怪的事,拖拉机与后面拖斗挂钩处的销钉不知何时脱落了,拖拉机继续向前开,后面的车厢失去了牵引,突然瞬间停止,车上的人都往前冲去。几乎所有的人都只是闪了一下,没有大碍,只有连队的文书一人掉下了车,众人一片惊慌,急忙下车查看,发现文书躺倒在地,脸色惨白,十分痛苦。仔细查看没有一点外伤,也没有任何出血的地方!众人赶紧把人抬回连队,送进了卫生室。说是卫生室,就是有点简单的药品的房间,那时连队没有正规医生,只有一个卫生员。谈不上什么医术,谁有个小外伤,抹点红药水也就罢了。我记着,有一次,我拉肚子,找到卫生室,这个卫生员给了我一个治疗的偏方,不用打针吃药,她对我说:“去,到草甸子上没人处,太阳足时,把裤子脱了,晒晒肚皮保证见效。”我真是哭笑不得。

伤者躺在卫生室大炕上,极度痛苦,闭上眼睛了!谁也不知道究竟伤在哪里?卫生员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把伤医院,别说没有救护车,就是有,这段路程,病人也恐怕坚持不住。求助的电话通过连队唯一的通讯工具,手摇电话打到了团部。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团部的医生相继赶到,对伤者进行了检查,确定是内伤,肝脏破碎,需要马上手术缝合,否则伤者就会有生命危险。医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是当机立断,就地手术,挽救生命。卫生室成了一间简陋的临时手术室。伤员手术,急需输血,血型合格的人,都为抢救一个知青的性命,义无反顾的献出了自己宝贵的鲜血,尽管这个文书知青平时和大家不太融洽,因为她是文书,不太下地,大家有点想法。但这时,大家都冰释前嫌,为了抢救一个生命,纷纷伸手献血。也许是大家的真诚感动了上天,一个奇迹发生了,在连队这个极简陋的卫生室手术获得了极大成功,伤者已无生命危险。这时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后来伤者家属也从天津赶来,接她回天津养伤。之后也就再也没回北大荒荒,办理了返城手续。大家都说她因祸得福。

知青和知青心连心,无论平时大家相处的好与坏,在危难时候,体现了人间真情。后来我听说,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所限,很多献血的人,都染上了肝炎,但大家无怨无悔,至今让我十分感动!

(二十四)那年那月那些歌

翻开北大荒知青岁月历史已经发黄的一页,揭开尘封已久的往事,那年那月那些歌,又清晰的在耳边响起,让人久久回味,就像陈年老酒,年代越久远,越醇香。

尽管我不是音乐天才,尽管还是五音不全的破锣嗓,但当年那些歌曲确成了我的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伴我们一同走过哪个难忘的岁月。结束了一天的劳动,也是欲想放松的时候,我们就会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这支歌曲,每每这时,我们就会追忆起美好的童年时代,天真快乐的时光,无忧无虑,尽情歌唱的日子。北海的白塔,故宫的朱墙,在眼前浮现,北海凉爽的风又佛面而来,我们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让我们忘掉了烦恼、劳累,痛苦,又返童真时代。

我们铁二中的知青,父辈都在铁路工作,我们从小就耳熏目染铁路的辉煌,羡慕铁道兵战士走南闯北的生活,梦想成为一名铁道兵战士。“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这首歌中唱到:背起了那个行装、扛起了那个枪,雄壮的队伍浩浩荡荡。才听塞外牛羊叫、又闻江南稻谷香,同志呀,你要问我哪里去呀,我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唱到此时,就热血沸腾,仿佛自己已经成为行走天涯的勇士。

刚到连队,每当开大会时,各地知青就会怀着对伟大领袖毛主席一片深情,高唱:“站在草原望北京,心中一轮红日升,草原北京万里远,牧工和毛主席心连心”群情激昂。优美旋律,动情的歌词,曾几何时,深深打动了我们的心,知青对毛主席的无限崇敬和爱戴,都在饱含深情的歌唱中。每一个人虔诚的面孔,都还历历在目,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中!

还有一支歌,一开始,我是从东北知青哪里听到的:“离别”,现在至今无法考证其作者(有人说是金日成夫人所做,有人说是西哈努克所做)歌词我还清楚记得“送郎出征漫步原野,水中花影移,乌云遮住了一轮明月,鱼儿出没水中,为了独立,为了自由,勇敢战斗吧,挽手祝福你转战南北,望郎屡立奇功,望郎早日相逢。”曲调优美,抒发了人们对离别那种凄婉的美的情感,使人产生无限遐想,沉醉于其中。

其他还有那些脍炙人口的外国歌曲,这在当时绝对不能公开的,只能是底下偷偷传唱。在当年极左的年代,都被认为是封资修的东西。南斯拉夫歌曲“深深的海洋”前苏联的歌曲“山楂树”等都是我们喜爱的歌曲。我喜欢歌曲的旋律、歌词的意境,使人陶醉。

还有一首歌,作者无从考证,我是从我中学同学那里学唱的。女愁哭,男愁唱,在思乡时,在痛苦时,我就会经常唱起这首歌。还记得部分歌词是:

1、桂花飘扬,又来到这小小的院子里,苦的命远,死的灵魂也有沉醉意,谁的青春谁不怜惜,苦难由谁来代替,往日的欢乐,甜蜜的笑语,这一去就无归期。

2、菊花浓艳,又卷起这深深的红绣,梦里联欢,醒来凄凉,有苦对谁音,以往的美梦,今朝凄凉,愁也不胜愁,自己做错怨不得别人,自做就自己受

3、你可知道,一悠悠秋风,又是一年过,得过且过,对酒当歌,愁来愁在说,自己的青春自己怜惜,别人也管不着。兴奋的歌声,热情的泪花,永远不来我心头。

4、声声爆竹,转眼又来到春节,男红女绿,高歌联欢,家家在团员,我立孤山,瞭望家乡,同胞兄弟,远在他乡,相见也不能见,强忍辛酸,痛苦不堪,泪水就落下山,对空长声叹。

有时候,唱着唱着,觉得自己就是歌中唱的人,此情此景,触景生情。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纵然此处风光好,还有思乡一片心,无限伤感。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回城后,偶尔又听到了这支歌,已被东北知青改编为“雪花飘”,细细听来,真有异曲同工的感觉。令人回味。

后来,知青自己作的歌曲,不知咋回事,也像长了腿,传到我们这个闭塞的连队,在知青中传唱,当然也是地下的,在当时也是大不违的,弄不好就会大祸临头,背上一个破坏上山下乡的罪名,有可能送去劳改!甚至判刑,在那个文革尚未结束,是极左的年代,一切皆有可能。我知道,当年“南京知青之歌”作者就被判了十年徒刑。

我记得有一首歌:从地脚到天边,路途多遥远,离别了家乡告别了父母,谁知我在今宵,望山高如云,望水水东流,想请河水捎封家信,忧愁就来心头。

昨夜晚,我仿佛看到了,妈妈来到我身边,轻轻抚摸孩儿的小脸,泪水就流下来,以往孩儿多健康,如今瘦的多可怜,睁眼看看妈妈的脸庞,原来是梦想见。这时候,我就会想起父母,想起家乡,想起儿时的伙伴,无限的思念,不知不觉,就会潸然泪下。

多少年过去了,每每再听到知青歌曲时,心情依然会格外激动,仿佛又回到了北大荒的岁月,感慨万千。哦!那年那月那些歌!

(二十五)扛麻袋

北大荒的千亩沃土良田,盛产大豆和小麦。无论是春播还是秋收,机械化程度在当年还是首屈一指的。春播,大地回暖,拖拉机轰鸣,播种机撒种。秋收,康拜因威风下地,颗粒归仓。除非天气恶劣,机器下不了地,才由人工收割。

但是你知道吗,成吨的大豆小麦上场入垛,运输装车,则几乎全是人抬肩扛。到北大荒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壮观的场面,特别是上高高的粮垛,要好几级跳板才可登上,虽然说不上惊心动魄,但也让我们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那些扛麻袋的好手,肩扛斤的大麻袋,膀不动,身不摇,稳稳走在颤颤悠悠的跳板上,如履平地,一个个麻袋从头上倾斜,小麦、大豆就倒在粮垛里。真可以与杂技演员的高难动作媲美。

对于我们这些北京来的知青来说,别说负重斤的麻袋上跳板,就是徒手上跳板,腿脚还要打软,迈不开步了。

刚去时,我们扛不动麻袋,就安排两人一组,给扛麻袋的人“搭肩”,顾名思义,就是把麻袋搭起来,送到扛麻袋人的肩上。抗麻袋的叫“钻肩”。“搭肩”时,每个人分别抓住麻袋的两角,用力抬起,位置高低要合适,这样扛麻袋的人才可以顺利“钻肩,”一定要配合默契,太低,抗麻袋的人要弯腰,很费力气,过高则会落下时,砸在肩旁上。位置要根据扛麻袋人的身高,确定“搭肩”高低位置,这样扛麻袋的人可以方便“钻肩”抗起麻袋。

我们听老职工讲:“以前就发生过扛麻袋的人和“搭肩”人之间的矛盾,两人之间暗暗斗气,“搭肩”的故意把麻袋高高抬起,重重放在扛麻袋的人肩上。这个扛麻袋的人,身材魁梧,像个熊瞎子,是当地的老职工。此人可不一般,据说当年农场刨粪计件,3天就挣块瑞士西马表。这人摇晃了一下,咬咬牙,挺住了,没有吱声,继续上跳板。“搭肩”的人,自以为得意,觉得小伎俩得逞了。谁知扛麻袋的人,不会吃哑吧亏,采取了更阴险的报复手段,决定与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报复一下“搭肩”的人,等到再扛下一个麻袋时,故意突然脚底一滑,肩上的麻袋就向搭肩人砸去,外人还真不知道咋回事。搭肩人被麻袋重重地砸了一下,只有自己知道咋回事,也不好张扬,算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听老职工一讲,我们“搭肩”时就格外小心,生怕搭的不合适,惹来扛麻袋人的不满,没准就给你来一下子。

好在这种事情没有再发生,我们的原则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每天都认认真真“搭好肩”,尽管两手累的酸疼,也不敢来的半点马虎。

随着时间的磨练,我们也适应了这种劳动。北京有的知识青年尽管年纪小,也可以扛起麻袋上跳板了,不亚于老职工了。看来什么事情都是事在人为,不可能的事就会可能!

我们刚来时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再看上跳板,也就习以为常了。

现在我真不敢现象,当年人们是什么勇气和精神扛着麻袋,走上高高的跳板的!现在这种事情对年青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思议。前些天,我到一个大学评审项目,就是该校大学生搬新宿舍的事情,大学生所有东西,自己不动一指头,全部花钱由搬家公司完成。我心里不禁一阵悲哀,真不知道,这是社会的进步还是倒退,百思不得其解。北大荒人的精神不会再有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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